我余光看見他站起身,忙道:“沒事,您忙,我馬上處理。”
但沒等老胡有反應,裴雁來先有了動作。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被咖啡濡濕的胸口,這一眼里的情緒很沉,我看不懂。可很快,這變臉比翻書迅速的祖宗突然極深地吸了一口氣。
眉骨驟然壓低。在這張俊美沉靜的臉上,輪廓極其鋒利的眼顯得格外薄情,熟悉而可怖的獸性在深處復蘇。
他移開視線,我沒漏看這人眼中轉瞬即逝,卻極深極重的情緒。
沒有溫度,是不容錯認的厭棄。
當頭一棒,幾欲將我擊得腦干發麻,手腳冰涼。
我認識裴雁來十一年,期間有九年毫無聯系。
可盡管是那糟糕的、莫名其妙的最后一面,他也從沒對我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一瞬間,我像是站在那夜巷子里的射擊場上。只不過上次他揭下面罩,是為了讓我看清他的臉,這次,卻是要將我摁死在上面。
手邊沒有餐巾紙,裴雁來扯開領帶,甩到我身上,剛好蓋住我左半邊被咖啡潤濕的胸口。
“不用還了。”他說。
這話基本上和“滾遠一點”一個意思。
他摔門而去,發出很響亮的一聲“嘭”。失了分寸,不講風度,這很不“裴雁來”。
關門聲震耳,老胡懵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門。似乎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在短短一分鐘內極速失控,也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一向進退有度,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裴雁來失態至此。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被老胡無聲地拷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道關門聲像是魔鬼的嘶吼,鉆進耳朵,折磨我,拷問我,聒噪地令我半晌無法思考。
原來昨晚的夢是這麼回事。
我一身狼藉,反倒恍然大悟。
裴雁來討厭我。
這可比他不喜歡我難以接受多了。
第20章 廢物利用
職場是很小又很神的一畝三分地。
小在出了屁大點事,上到合伙人下到保潔阿姨都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神在這些八卦總會在口口相傳中逐漸改頭換面,到最后伏羲都能和雅典娜生八個孩子。
沒一個人能體面地穿好底褲。
自上回我和裴雁來是舊相識曝光之后,我再一次有幸進入辦公室八卦的中心。
被咖啡滲透的襯衫已經不能再穿,我婉拒了謝弈借我他的備用襯衫的好意,趁著午休去隔壁商場又買了一件。
出了商場的大門我就毫不猶豫把舊襯衫和領帶扔進了垃圾箱。
管他媽浪不浪費,洗不洗得干凈,我只知道看見它我就想起裴雁來的眼神,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能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回到鼎潤,辦公區很空,大家都去吃午飯了。我沒什麼胃口,就去茶水間拿了瓶飲料。
剛巧碰到熱著蔬菜牛肉三明治的老胡,他最近飲食習慣變了風格,清淡健康了不少,人也清瘦了。
“早上怎麼回事?”
我盯著空氣中某一點浮塵,左右言他:“沒怎麼,手滑。”
老胡沒追問。他看了一眼手表,應該還有別的事忙,語速略快。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舊恨,也不管是不是又添新仇,但是裴雁來這個人,年紀不大,本事不小。有背景,有野心,也有手腕。人品怎麼樣我不好說,但招惹上他,不是件好事。
”
老胡壓低聲音,說的都是掏心窩子話,半點兒沒藏:“我讓他帶你有我的考量,你只管好好做事,其他的都放放,明白嗎?”
老胡什麼段位。當然看得出我和裴雁來之間的矛盾,我更被動。
他現在說這種話,不過是在提點我不要和裴雁來正面起沖突,讓我忍忍,退一步山高水遠、海闊天空。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擔心太多余。
我從來都沒法對裴雁來惡言相向。
誰叫我這麼喜歡他呢。
老胡離開,我在茶水間看著瓶蓋里的“謝謝惠顧”愣神。
門外有響動。看看時間,大概是同事吃完飯回來了。
“他還沒回來呢?”
“估計是買衣服去了吧,畢竟一身咖啡,怎麼穿啊。”
我手一頓,竟然又是我的八卦。
“也是。你聽見裴律早上摔門的聲音了嗎?嘖嘖,林助是得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才能把那位氣成那樣?”
“聽說…只是聽說啊。裴律和他高中的時候就不合。是他往裴律的咖啡杯里吐痰被發現了,裴律才發火的。”
喪盡天良?吐痰?
“不會吧,我的天。那也不怪裴律這麼溫柔紳士一人都氣得砸門了……但林小山也不像這麼沒品的人。”
“嗨,誰知道呢,我也是聽為思哥說的,瓜不保真,你別亂傳。”
“咚”的一聲,飲料瓶被我重重地落在臺上。
兩人走進茶水間,看到我,頓時尷尬得臉紅,招呼都沒好意思打。只在離開前一個挨一個,小聲說了“對不起”。
早上鬧了這麼一出,沒人說閑話才是奇怪。我沒下人面子的毛病,也不怨懟這兩位同事,但冤有頭債有主,何為思這傻逼我總要記上一筆的。
杜撰得有鼻子有眼。如果本人不是故事主人公,我差點兒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