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在不遠處,注意到臺上擺著兩盆精致的盆栽。她又把門拉開,問我,進來看看嗎?
猶豫沒幾秒,我走進去。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捧花。
我捧著花,沒急著走,被冷風吹著,湊上去聞了聞。
是很香,讓我想到女人的香水。
好半天,我才傻x似的又站在路邊念叨:花,什麼花?怎麼花?
老幾位玩兒得花……他裴雁來摻沒摻和?沒摻和…可萬一那些姑娘碰著他了呢?
理智上我很清楚,他就算惡心自己和我上床都不會去漂,但嫉妒像是一瓶搖晃過度的汽水,只要擰開一絲縫隙,就會收不住地井噴。
這些情緒把我染黑,日積月累愈發和裴雁來的底色相近。
但我們卻始終不是一國。我是那邊的,他不是。
深吸一口氣,我把棉服拉鏈拉開,讓寒氣順著襯衫領口灌進前胸。
我以為這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下一秒發現,手里的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撥了出去。打給那位今晚格外“忙碌”的暗戀對象。
聽筒里傳出五聲響,一聲比一聲更沉,打得我心臟發緊,頭腦發昏。裹著花束的塑料被我捏得咯吱作響,玻璃窗上映著我的臉,像頭猙獰的兇獸,這種神色我太熟悉。
很像林輝。我果然是畜生的兒子,自私又善妒,自控力極差,擅長越俎代庖,沒有自知之明,簡直一脈相承。
然后是第六聲……
“Sorry, the number you have dailed is busy, please.......”
對面掛了。
我咬著牙罵了句操,想想銀行卡余額,強忍著沒把手機往地上摔。
裹著花的塑料在我手里變形得厲害,破碎著反射頭頂投下的暖光,把空氣絞碎成塊。
嘩啦一聲,花店的鐵門拉下,老板戴著毛線帽和手套,回頭看我。
“小心…別著涼了。”
她很熱心,但可能被我的眼神驚到,連語氣都發虛,聲音愈來愈小,說完就快速轉身跑開,手里緊握著手機。
我閉上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白色的霧在頭頂盤得像二手煙。
這時候我才后知后覺,自己的手腳已經凍僵。
真糟糕。
嚇到熱心女士了。
只是氣歸氣,第二天全所我是第一個到崗的。
思來想去,還是把花放在了裴雁來的辦公室。
不大不小的一束,就擱在落地窗旁的矮柜上,稠到發黑的紅,非常顯眼。
裴雁來進入我的視線是二十分鐘后。
他神色如常,還能微彎著嘴角對誰在笑,但跟在他身側的謝弈明顯狼狽,風塵仆仆不說,身上還穿著昨晚那套西服,青色胡渣冒了一圈。
要麼怎麼說凡人和神仙殊途。
回過神,我看到謝弈身后還跟著個男人。匆匆一瞥,臉生,年輕,穿著一身過分板正的黑色西裝,胸前名牌上看見了個“米”字,十有八九是謝弈昨晚提到的實習生。
看幾人一路邁進裴雁來的辦公室,我才遲一步想起那束惹眼的花,心頭一緊。沒來及衡量,反應過來時我已經順手拎著花瓶也跟了過去。
最后進門的是那位實習生。
或許是因為緊張,他忙亂中沒把門關緊,虛虛掩著,咧開條不大的縫隙。我腳步一停,把花瓶藏在身后,悄聲黏在門口。
只是房間隔音效果好,就算我有心,也聽不清楚。
好在沒幾分鐘,謝弈就帶著實習生從屋里出來,兩人有說有笑的。
“……小米,你認識啊?你說那叫什麼,亞克里紅?”
“不,不,是,是我家里人喜歡養花。嗯,嗯,我說不準,只是覺得像亞歷克紅……一種大花月季。”
“好家伙,這誰送過來的?想搞辦公室戀情?”
“啊?不,不,我不清楚……”
兩人見到我,小米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張臉通紅。謝弈被嚇了一跳,想叫又顧忌,憋在嗓子里,拍了自己兩掌順氣。
他揮揮手讓小米回去,才湊過來小聲問:“你窩這兒干什麼?白日撞鬼啊?”
海底撈熟悉的氣味直躥鼻腔,一股腌咸菜味。我屏住呼吸,不著痕跡退一步:“露宿街頭了?”
“別提了。”他正正領帶,嘆了口氣:“涉外那兒出了點問題,咱倆分開沒兩分鐘,裴律就給我打電話,叫我跟他連夜出差去津市擦屁股,剛剛回來。我人快餿了。”
“……聞得出來。”
他這話一出,我胸口登時輕巧了不少。
原來……原來確實沒別的花。裴雁來辦公室里只有我送的那束。
謝弈理著領帶走開后,我才敲門進去。
很神奇,裴雁來好像猜到是我,頭都沒抬。
這人對我終于有了第三幅面孔,像在看那對雨夜里乞討的婦人,居高臨下又視若無物,距離寬過天塹,懶做回應。
我被拿住七寸,心里又不太好受,說不清什麼滋味。但我慣于破罐子破摔,來都來了,厚著臉皮也要把事情做完。
“我來放花。”
我把月季取出來,塞進裝了水的瓶子,擱在臺子上。
陽光很漂亮,灑在這一角,發暗的紅在陰影里氤氳成新研的墨。這花實在是很襯他。
我背著光,回頭看裴雁來。
這人工作的神色很專注,睫翼半壓著眼,恍惚以為對電子屏幕也深情。
只要我看著他,就會有什麼滿溢的東西漫出來,非常不合時宜,但我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