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來。”我叫他的名字,有些心虛:“這花我湊巧認識。”
他打字的手停下,終于把目光施舍半分給我。
“不是亞歷克紅。”
我輕撫過豐花月季暗紅的花瓣,像在隔空觸碰誰的唇肉,動作或許有些輕浮。
“Mister Lincoln.”像在念教科書,我情緒干癟,卻投入全部的專注:“它叫‘林肯先生’。”
第23章 騙人學法千刀萬剮
謝弈熬了一夜,要趁午休回家休整兩個小時,我好心,暫時替他頂會兒帶實習生的活。
午餐我帶小米去樓下的阿吉米線湊合了一頓。
小米全名米曉杉,和我的名字同音不同字。民大法學專業出身,專業成績名列前茅,大三就通過法考,今年剛畢業。確實年輕。
我話少,他又局促得臉皮發紅,米線都見了底,兩人話沒超過五句,氣氛還是尷尬。
不得已,我先開口,問:“為什麼不讀研?方便說麼?”
他沒想到我突然發問,一口辣子嗆了嗓子,這下連眼珠子都咳紅了。我遞過去一張紙,他邊說謝謝,邊啞嗓子回:“沒沒沒,方,方便的。是家庭原因,我媽一個人照顧我和姐姐,身體又不好,我,我想早點出來工作。”
生活所迫。這理由并不罕見,至少我也是這樣。
雖然見慣不怪,但我心里還悶著個問題:“剛畢業就投簡歷,誰收的你?”
鼎潤是紅圈大所,想進門并不容易。只是話一出口,我想到自己才是真的關系戶,立刻后悔問得這麼冒犯:“不好意思,我這人說話惹人煩,不是針對你……算了,你當我沒問。”
小米飛快搖頭:“沒沒沒,是托裴律的福。”他放下筷子,單手摸了摸頸側,靦腆又青澀:“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沒想到。
”
我一愣。
其實眼前的米線還剩下半碗,但我放下了筷子。
……小米,眉清清秀,脾氣也好,臉紅起來確實挺招人疼的。
同名不同命。
咽下一口豆漿,我去付了錢,聽著“支付寶到賬56元”的提示音,嘴里挺沒滋味。
回到所里將近兩點鐘,謝弈已經回來了。
說不上多精神,但衣服換了,頭也洗了。
我跟他一起去廁所放了個水,回來時卻發現辦公區亂哄哄的。
謝弈隨便揪了一位,問怎麼了,同事回他說,李陽鳴和他家人剛到會客室,來致謝的。話到半截,同事看見我,又接了句,哦對,裴律剛剛找你呢林助。
我一時外套也來不及披了,點點頭就往樓下會客室跑。
李陽鳴身高一米七出頭,干農活長大,臉黝黑,四肢壯實。跟在他身邊的是他女兒,小麥色的皮膚,丹鳳眼,扎著馬尾,精神又漂亮。
我之前和她見過幾面,年紀不大,印象里剛成年還沒幾個月。
進門的時候發現笑笑也在,站在裴雁來身側,父女倆就沒坐下,椅子和茶杯都沒動。
李陽鳴和裴雁來握了個手。
“孩子他媽跑前跑后累病了,所以今天只有楠楠跟來……真的真的非常感謝。”
等到李陽鳴松手,裴雁來才說:“您信任鼎潤,鼎潤也一定全力以赴。應該做的。”
李陽鳴嘆了口氣,“你們接下案子壓力有多大,又在費用上放寬了多少,這些我們都清楚。”他搖頭,轉手拍了拍他姑娘:“來,楠楠。”
李楠挨個看過來,聚個躬,道了謝,又抬起頭,目光最終落在裴雁來身上,停留的時間略久。
笑笑問:“姑娘還在上高中嗎?”
李楠從怔愣中回神,點頭:“今年高三。”
笑笑:“啊,那明年夏天就高考啦?想學什麼專業?”
李楠又看了一眼裴雁來。
這人假面從不露破綻。掛著淺淡的笑,性感又俊美,他投去視線,很少有人不會紅臉。
李楠少女懷春的年齡,更是耳尖通紅,很快躲閃著移開目光。
“嗯,有目標了。”她輕咳一聲:“我想學法。”
她又看了一眼裴雁來,“做律師,很帥。”
我不擅長表情管理,容易掛相,不知道會不會被對面父女倆看出面色不愉。
裴雁來這男狐貍精。
上到八十,下至八歲,不分男女,遇見他南極洲也要逢春。
只有我知道裴雁來表里不一,軀殼溫熱,內里卻是涼的。可我偏偏早就拜倒在他的神龕下,巴不得獨占假神的惡相。
真是太糟糕了。
裴雁來輕笑兩聲:“每行都有難處,只看光鮮的一面會一葉障目。好好考慮,還有時間,不著急。”
“裴律帥,是因為他是裴律。”李笑笑沖她眨了眨眼:“妹妹,這種神仙可不能代表我們整個行業的精神風貌哦。”
李楠臉又是一紅,抿嘴笑,沒說話。
我不是爛好人。但拯救被欺詐的姑娘,我林小山義不容辭。
“是啊。”我聽見自己說:“不要被人騙去學法,該千刀萬剮的。”
或許是因為我很少在這種場合多話,李笑笑多瞧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裴雁來。
裴雁來沒理會我,他和李楠握了個手。
送走父女倆,耿一直的邀約便至。
他聽說我終于忙完這一段,喊我去吃新百貨剛開業的網紅湘菜館。我起先沒答應,他卻說開車來接,請我。
我們基層法律民工很難不屈服于資本主義的誘惑。
五點半,我在前臺邊上站著等人。有誰拍拍我的右肩,我無聲嘆口氣,往左看,果然是李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