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掉所有后路,我今天必須要見見裴雁來。
大門的升降桿升起,去機場的話要出門右轉。車在拐彎處會減速,我抓住這個機會,在裴雁來的車拐進快車道前,站到路中,轉身對著駕駛位。
然后性能良好的雷克薩斯一個急剎,將將停在距離我不到十公分前。
裴雁來沒想到會有人不要命地攔車吧?
防窺膜阻攔了窺探的視線,但我猜他臉色應該不好。這讓我微妙地感到快樂。
車停下了,但車里人沒有動靜。
“裴律,行個方便。”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所以伸手敲敲他的車前窗。
裴雁來還是沒反應。
說有把握是哄人的鬼話。裴雁來看著人模人樣,但我比誰都清楚,他并不把大多教條當回事。真把他惹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比如時至今日我仍不清楚,當年在酒吧里騷擾他的那個搔0酒保,后來到底人間蒸發去了哪里。
跟在裴雁來車屁股后開出來的是一輛邁凱倫GT。我和裴雁來正無聲對峙,車主從車窗探出頭,露出拽得二五八萬的刮花寸頭,額頭上墨鏡非常搶眼。
“前面那個干嘛呢?走不走啊?他媽的,喜歡攔路?”
我對他喊聲“抱歉”,又敲兩下裴雁來的前窗:“我真的有事。”
但我還沒回過勁兒來,裴雁來就動了。
發動機嗡響,這瘋子竟然直接踩了油門。
“我操。”
身體快于大腦,我向側跨過一步。幸虧躲閃及時,不然我可能真要變成裴雁來的車下亡魂。
我踩上綠化帶的路牙石,重心不穩,眼看要摔,于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死了他副駕駛的車門把手。
裴雁來分明該看到我的,但他沒有因為多了個一百二十多斤的人形掛件而停車。
雷克薩斯還在以六十碼的速度啟動。
怕被車輪攪進去,我的腿只能埋在禿矮的萬年青從里穿行,鞋底被蹭上厚厚的泥。
媽的,瘋子。
“媽的,瘋子吧!!!我報警了啊!!!”
我腦子里剛閃過這四個字,邁凱倫的車主先嚷嚷開了。
瀕死的預感漫上脊梁,我開始心率不齊,嘔吐的欲望也來得猛烈。
就在這時,副駕駛的車窗卻突然整扇都降了下來。
我察覺到車速在減慢,裴雁來和聲道:“松開手。”
我干嘔了兩聲,看見不遠處有棵粗壯的樹干插在綠化帶里,橫在我的腿前。如果撞上去,腿不一定能保住。但拖行行人致殘,他裴雁來要對我負責。
我能糾纏他一輩子。虧嗎?我不知道。
這麼想著,我咬牙吼出聲:“松手是孫子。”
樹擦上大腿前兩秒,雷克薩斯終于停下。
我虛脫一樣,一屁股坐在土里,但手始終沒敢松開。怕一松開,這故意傷害未遂的就要逃逸了。
劫后余生,心跳飛快。干咳混著干嘔,褲子上又是泥又是矮灌木劃出的細痕,我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狼狽。
兩聲車門響,是寸頭從邁凱倫的駕駛座上下車,旁邊跟著他的……女友?情人?教科書式的性感尤物,我掃了一眼,但并不關心。
“你沒事兒吧哥們兒?要不要我幫你報警?”
他身上酒味很重,我嗅覺靈敏,沒湊近就聞得出。
“謝謝,最好不要。”我這麼答:“但如果你不擔心因為酒駕被吊銷六個月駕駛證,那當我沒說。
”
寸頭把墨鏡從額頭上拽到眼前,尷尬一咳:“那行。不是我不管你啊,是你自己不需要的。這都有監控,你別那什麼,我告訴你。”
我差點被逗笑了。防碰瓷意識還挺強。
寸頭和女人回了車里,這次交換了駕駛位。車子發動前,女人還探出頭沖我吹了聲口哨。
邁凱輪繞過我們離開。我站起身,副駕駛的車窗沒關,我透過這麼大一塊空洞,看見駕駛座上裴雁來沉靜俊美的側臉,冬日的晨光發冷,竟然顯出一種溫和的靜謐。八風不動,大概天塌下來他也不會變臉。
“這兒不讓停車。”我拽了拽車把手:“請您放我上去,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這是我第二次對他用敬稱,也是第二次說重話。
我生氣嗎?怎麼可能不。
如果不是及時剎車,人差點兒就殘了,又不是在玩笑。
拽的第三下,車鎖被他打開了,車門終于讓我拉開一條縫。
坐上陌生的副駕,我把沾了泥的褲子狠狠在座椅上擦了擦。我也有報復心,害我遭了這麼一趟低配的速度與激情,我總要還回去點什麼。
“快到時間了,裴律。”我提醒他,別想著再把我甩下去,除非他航班延誤或把機票改簽。
裴雁來沒理我,但車子再次啟動了。
沉默在車廂里膨脹。車窗一直沒合上,他今天車速很快,一月的寒風灌進來,吹得我右耳發麻。
過了兩個路口都是綠燈。如果不是早高峰的時段,可能會更加暢通無阻。但開到下個紅綠燈前,有一小段路堵住了。
這是裴雁來第一次踩下剎車。擠在車流中靜止不動時,我終于打破靜默。
“裴雁來。”不談公事,我更想這麼叫他:“我有話要說。”
可裴雁來顯然打定主意跟我做對。
我話音沒落,他就掛上無線耳機,隨手撥出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