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打給誰,算算時間,兩聲沒響就被接通。
“嗯,早……燕平機場三號入口,九點,我的車牌號是Y07S19。”他語氣平穩:“對……事發突然,可能要麻煩你幫我把車開回律所。”
到嘴的車要飛,我不能不攔。如果老胡女兒一家只能擠出租,那罵我怠慢和辦事不力都是輕的。
掃過他的通話頁面,聯系人沒有備注,只有一串雜亂的數字。
或許是追車后遺癥,腎上腺素升上去還沒來及降。心一橫,非常冒犯的,我伸手掛斷了他的電話。
對話被迫中斷。
裴雁來不緊不慢地側過頭,看我時神色平靜,但如果現在手上有搶,我并不懷疑他會眼神都不甩就把我打成梭子。
“我幫你開回去,”我亡羊補牢:“免費。”
車流動了。裴雁來踩油門,挪出不長的一段路。再次停下時,他語氣稀松平常:“林助理,我出差這段時間,希望你可以另尋高就。”
這話說得太重,簡直就差指著鼻子讓我滾蛋。
“我不想離職。”我木著臉,很快駁斥。
笑話。我來鼎潤比他還早,要滾也不該是我滾。
可我轉念又想……他是我上司。
“你不想,”裴雁來輕笑兩聲,不置可否:“那你想做什麼。”
重逢兩個月,這個問句出現在他嘴里的頻率實在很高。
“說實話。”我垂下眼,喉結發緊:“這句話我更想問你。”
反復無常,喜怒不定。
從多年前的最后一面開始,我越來越搞不懂這個人。
話音剛落,裴雁來突然猛轟油門。踩著二十秒綠燈變成六十秒紅燈的末尾,車飛馳著穿過馬路。
車內氣壓從這句話開始極速降低。
他似乎被惹怒,車速直線飆到一百一,面無表情地接連趕超了三輛車。
“嘟——”
“我草,有病啊?怎麼開車的?”
“他奶奶的,趕著投胎去啊?!”
……
車窗沒關,風吹開前側的頭發。我不用回頭看,此起彼伏的笛聲和叫罵已經略耳而去,被落在身后。
“裴……”
車速越來越快,我抓死安全帶。
但凡司機是個正常人,我都不會這麼緊張,可惜事與愿違,握方向盤的是個瘋的。
“裴雁……”
名字都沒來及喊完整,裴雁來低垂著眼,頭發微亂,面目沉靜,后掌卻猛地壓上方向盤中心。
喇叭聲悶響了長達三秒,把我的話阻斷。
響聲停下,我甫一開口,“操,你……”
“嘟——”又一聲鳴笛,逼我把話嚼碎往肚子里咽。
我牙根都要被自己咬碎,笛聲震得我心率不齊。
我還能不明白嗎?
裴雁來這是在堵我的嘴。
車窗吹進來的風越來越大。
我看到監控探頭連拍了好幾次,一路上不知道裴雁來要被開多少張罰單。
車停在燕平國際機場三號門門口時,鏡子里我的頭發已經徹底被吹亂。看看時間,差十三分鐘到九點。
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我半點都不想再回憶。
“媽媽,爸爸不跟我們一起嗎?”
“對呀寶貝,以后爸爸都不跟我們在一起了。寶寶想爸爸的時候,告訴媽媽,好不好?”
“好……”
車旁路過一對母女,行李箱轱轆聲吵鬧。
我揉了揉太陽穴,終于把車窗關上,聲音被悉數隔斷在外面。回過頭,發現裴雁來肩膀上落了兩片金葉楊的葉子。這顏色很襯他。
金黃色,寬不過半掌,多半是在路上被風刮進來的。
我想幫他拿下來。但還沒靠近,就被他鉗住手腕。
“……”我疼得太陽穴直跳:“我只是想幫你摘掉。
”
“不勞費心。”
裴雁來笑了下,語氣淡淡。他松開手,葉子緩緩飄下,一片落在他腳下,一片……
一片落在我腿間,剛好遮住褲子的拉鏈。
媽的,有點尷尬。
駕駛座的車窗被誰敲響。
我甩甩作痛的手腕,想趁裴雁來轉頭的功夫把這片葉子撥開。
但裴雁來的動作比我想象要快。
“您,您好,裴律,還有,林,林……”
車窗剛降下來,我的手正巧放在跨下。
轉過頭,我和僵硬到兩頰通紅無所適從的小米對上了視線。
?阿列夫零
裴雁來已被批評教育,林小山下一個。
另外,林小山,男,生日是7月19日。
第34章 不同命
“你好,是林先生吧?我是胡春漫。”
老胡的女兒今年三十歲,在中歐地區剛讀完國際法博士。她穿著米白色羽絨服,松松一個馬尾,除開長途飛行的疲憊不談,甚至能夸一句青春靚麗。
另一個行李箱在她丈夫那里,她一手還牽著孩子。小男孩棕卷發琥珀色眼睛,一步一步走在旁邊,照老胡的說法,差不多剛剛四歲。一只手不到的年紀。
我順勢接過她的行李箱:“你好,林小山。”
她丈夫是體型高大的中歐人,三十七歲,任某知名大學的環境研究學副教授,主攻方向是atmosphere and ocean science,在生物領域建樹頗豐。他額前的發打理得一絲不茍,但并不像刻板印象里那樣不好接觸,和我握手時用著別扭的中文:“您好,林…鄉紳。”
胡春漫哭笑不得:“你別介意。”
我帶他們往出口走,搖頭說:“不會。”
裴雁來的車還停在三號口的停車位上。
一行人走近,副駕駛的車門從里面推開,是小米走下來。
他靦腆地點點頭,然后掀開后備箱,幫著搬行李。
“這位是?”胡春漫只聽老胡說,就安排了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