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遺落一枚礦泉水瓶蓋,我猜是小男孩玩兒完不小心丟下的。
我打開車里的柜子,想找到垃圾收納袋一起清理掉。但垃圾袋沒找到。儲物柜里只放著瓶香水。
黑色的正方體玻璃瓶。
“直達天堂”就安靜地立在眼前。只有一瞬間,我卻想了很多。
好的壞的,心動的難堪的,從初遇那天算起四千五百多天,我以為只有我在抗拒洪流,裹足不前。
裴雁來呢?
長久地注視著“Straight to heaven”,它對我說,他走出太遠,可地球是個圓。
很荒謬的奢望,我覺得自己有點滑稽。
車窗突然又被敲響,聲音不大,我偏過頭,居然是小米去而復返。
我從過去抽身,把柜子關得嚴絲合縫后,搖下車窗,問他:“怎麼回來了?”
小米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嗯…林助,我剛剛去便利店買了三明治和飯團,你…你看看想吃哪個?”
“……”早上只喝了一杯冰拿鐵,誠實地講,胃在返酸,我確實餓了。
下了車,我把車上鎖。因為印象里小米經常抱著三明治啃,所以順手拿起奧爾良雞排的飯團。
微波爐加熱過的,飯團包裝下面還貼心地墊著幾張紙巾。用紙巾包著飯團,手不會被燙到。除了這些,一人還有一枚溏心蛋,一盒甜口谷物牛奶。
小米瞇著眼,靦腆地笑:“林哥,這…這次算我請你。”
我很快反應過來,他大抵是想還之前請他吃米線的人情。
體貼,細心,好脾氣。
我嘆了口氣,最后那點不尷不尬的偏見也被我拋之腦后。
“謝謝。”我努力勾起一個笑:“下次不用這麼客氣。”
小米一愣:“林哥……”
“小山!”身后傳來女人的聲音。
我條件反射似的猛地轉頭,看見兩個結伴逛街的中年女人。手里拎著大包小包,快步朝我們兩個跨過來,臉上都帶著笑。但我都不認識。
“媽?你,你怎麼在這兒?”
直到小米從我身邊匆匆跑過,我才意識到不是“小山”,而是“曉杉”。
我媽在老家,家里有丈夫和新的孩子。從上大學算起,我來首都快十年年,她從沒來這座城市找過我。
我捏了捏山根,只覺得確實是累昏了頭。
“今天店里休息,我和你張阿姨出來逛逛。”女人拉過小米的手:“對了,我剛剛給你買了條領帶,你來試試。”
小米又害羞了:“媽,別…我前輩,我前輩還在呢。”他回頭叫我:“林哥!”
我被招呼著湊近,才發現也不是不認識。
這麼看首都也太小了,扔塊橘子皮都可能砸到萍水相逢的舊故——小米的媽媽竟然就是那晚花店的老板,只是那束“林肯先生”現在也不知道被裴雁來丟進哪個垃圾箱。
一面之緣,那時候光線又很暗,她已經認不出我。
“你好啊。小米多虧你們照顧了。”她笑起來大氣溫婉,像白玉蘭:“哎,小伙子可真帥啊,有對象了嗎?”
小米看了我一眼,尷尬幾乎寫在臉上,他長嘆一口氣,有點頭疼:“媽……”
我朝他搖搖頭,表示沒什麼,而后實話實話:“阿姨,不著急。”
之后又寒暄了幾句有的沒的,但我轉身就記不清了。
只是在我拆開溫熱的飯團,咸甜的醬汁盈了滿口時,小米媽媽那句“晚上記得回家吃飯”在腦內重播了許多次。
我已經不會想念我媽,但我偶爾會想有個家。不是出租屋,沒有招瞟的室友和刻薄的房東,那樣的一個家。
同名不同命。
在愛里生長的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第35章 合租怪談
這天晚上回去,我發現冰箱里我的午餐肉罐頭被動過了。餐桌上擺著宜居十七塊錢兩個的白碗,里面剩一層老壇酸菜的湯底和泡面渣。
碗是我的,面我沒吃。
那對情侶不在,程序員被我叫出來。他咬死不是他干的,還吞云吐霧地建議我找人跳大神,別是在外面惹了什麼不干不凈的回來。
我把碗連著湯底扣在他衣領:“我跳你親爸狗日的。”
得聲明一點,我很少罵得這麼臟,可我不是裴雁來,罵人還要談素質。事實證明,人的底線就是無限。
程序員比我矮一個頭,手一抖,煙頭就砸到他經年一日的灰黃棉拖,爛出一個焦黑的洞。
他掄我一巴掌,我閃得快,貼著臉蹭過去不痛不癢,然后回了兩拳。我砸得結實,他痛叫兩聲,喘著粗氣,看起來像我兩年前出差在大學城公路上偶遇的野豬。
只不過他和野豬并不相同。我打野豬,野豬說不準會把我拱死;我打他,他卻在半分鐘后苦大仇深地把門一摔,說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矛盾正式升級是裴雁來出差一周后。
裴雁來原定這周末回國,但因受東大洋強臺風影響,國際航班不得不停飛一天。我沒接到人,心情有點糟,沒想到回到出租屋,好室友又給我憋了個大的。
——首都時間晚上八點五十七分,我在房間門口,和兩坨排泄物面面相覷。
我木著臉,先報了警,說有人尋釁滋事,緊接著又聯系了房東。
投訴需要夸張才能擲地有聲,于是我在電話里說:“柳阿姨,對,我是租您四環那套房的租客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