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
有兩個孩子加入,戰斗力迅速提高。菜上桌前,一斤冬棗已被消滅殆盡。
餐桌是圓桌,擺了五把椅子。我猶豫半天,最后在大寶二寶中間落座,我媽和高凱分列在我面前的兩側。
我覺得自己像曲譜上格格不入的錯音,往哪兒插都尷尬。
四十二寸的液晶電視成像清晰自然,在春晚的開場聲里,幾盞玻璃杯一碰,開始了于我而言十分煎熬的溫馨家宴。
兩個孩子度過了認生期,在餐桌上叭叭不停。好在我寡言少語,不會打擾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春晚是個消磨時間的好節目。
只不過我年紀漸長,浮光掠影的,影像過了眼睛,卻不進腦子。
高文馥女士多半又有新機遇,在觀眾席很多年沒見她的身影。第一個小品開場時,我的手機突然狂振。
翻過來一看,是工作群里老胡在接連發紅包,同事們紛紛殺紅了眼。我沒點開,又把手機反著放了回去。
“大年三十還有工作嗎?太辛苦了。”我媽注意到,問。
我實話實說:“是領導在發紅包。”
二寶突然拽住我的衣角,搖了搖:“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工作呀?”
“在首都,”我多解釋一句:“律師事務所。”
大寶也看向我:“哇!那你和爸爸一樣啊!都是大律師!”
我一頓:“不,不一樣的。我只是律師助理,高叔叔才是大律師。”
高凱今晚終于找到了和我的第一個話題。他比我媽年紀小近十歲,今年剛三十九,依舊英俊儒雅:“逢陽哥最近怎麼樣?說起來好久沒聯系了。”
老胡是他師兄,比他大十幾歲,他叫哥。
他是我媽的丈夫,比我大十幾歲,我要叫叔。
輩分這種東西,確實不講道理。
我答得很保守:“還好,胡律最近……比較忙。”
“鼎潤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何律師出事之后,鼎潤要洗牌,想也不輕松。不過李陽鳴案我關注了,你們新合伙人是個人物,再過幾年更要了不得。也不知道你們胡律師是從哪兒挖來的這麼個寶貝。”
提到裴雁來,我心跳失序地跳了幾下。
與有榮焉,我大言不慚回:“裴律只比我大一歲。”
高凱一詫:“我確實聽說是位青年才俊,但沒想到才二十八九。還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他真的很厲害。”我喝了口鮮榨的橙汁,沒忍住多夸一句。
“對了,小山。”
高凱頓了頓,突然這樣問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鼎潤也做了四年助理。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
第38章 百分百和十五分之一(下)
玻璃杯底碰到大理石臺面,橙汁晃了幾下,液面復歸平靜。
我讀懂了高凱的暗示。他是說,他可以走動走動,然后讓我從鼎潤的律助,變成鼎潤的律師。一字之差,薪資和社會地位就完全不同了。
老胡不是沒動過這個心思,但鼎潤學歷最差的律師也是國內法學頂尖名校出來的研究生。我本科學歷,畢業就入職,即使學校是首都較知名211,在五年內,我的“轉正”都是難以服眾的。法律這行就是吃資歷,沒什麼話說。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高凱沒像當年那樣不打聲招呼就通知我去律所報到,給我留了推脫的權利。
“慢慢來吧。”我認真地拒絕他:“我還需要積累經驗。
”
高凱一愣,似乎感到意外,但他沒多說:“也好。”
氣氛有點尷尬,我媽適時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你重讀那會兒,在學校門口跟我吵架的樣子像在眼前一樣……都長這麼大了。”
“嗯。”我點頭:“是很快。”
這件事如果她不提,我都快沒有印象了。
復讀那年我壓力很大。裴雁來和我斷了所有聯系,最開始那一個月我整天活得像游魂。從迷茫到麻木,我花了快三個月過渡。
高四第一學期的期末考,我的分數只比畫下來的本科線高幾分。
復讀學校要求按這次的成績模擬填報志愿,但我死心眼,初版依舊全填了首都的一本,和半年前一樣。
沒想到老師興師動眾的聯系了我媽。
那天傍晚,她在校門口停車,面色罕見得不善,來勢洶洶,如此負責的家長模樣讓我感到陌生。
這是印象里她唯一一次對我冷臉。
她質問我,說,林小山,半年前你高考落榜就是因為填報志愿不合理,全都忘了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你不能這麼任性。
我一聲不吭。
裴雁來在燕大,燕大在首都。他不見我,我只能自己去找他。
這就是全部的理由。
沉默幾秒后,她又問,寶貝,你告訴我,首都有你什麼人?
我猛地抬眼看她,反問說,你什麼意思?
她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撞南墻撞死之前,至少想想我還是你媽,你的學費生活費,這些零零總總都是我的投資。你揮霍自己的人生,不愧對自己,也不愧對我嗎?”
她離開后,我在陰冷的校門前獨自呆了很久。
直至手機鈴響,高凱發來兩條短信。
第一條里,他說我媽一個多月前流產了,最近情緒不穩定,如果起爭執,希望我順著她來,別讓她煩心。
第二條,只有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