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出口雜音很大,我躲在拐角,只聽見裴雁來語氣極度冷淡,似是事不關己——
……
耳邊罵騙炮基佬的議論聲仍舊滔滔不絕。
明明掌心被我掐得發痛,我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松而平靜。正常得不像話——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在他面前演戲演得最好的一次。
我不能做第二個孫汀洲,我輸不起。
“裴雁來。”
我扭頭看他。
……
“……喜歡搞男人?”安全出口鐵門的陰影中,裴雁來意味不明笑了聲,“我嫌臟。”
……
“同性戀。”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是挺變態的。”
甚至犯賤地懷揣半點沾沾自喜,為自己站對了陣營。
只是話音落下,我卻覺得冷。像是有道雷當頭劈下,身體變得冰涼之余還能感受到麻痛。
裴雁來從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
也不是,他曾經用過,我明明該感到熟悉——不過那是在我和他走近之前的事了。但那一眼轉瞬即消,細看時已經找不到蹤跡。
我疲憊地想,今晚的打擊讓我的CPU過載,這大概是吊詭的錯覺。
是很短的沉默,短到我來不及找回理智。
裴雁來先錯開視線,他骨形優越的手摩挲幾下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還剩三厘米的高度,頂層邊緣仍有不清晰的白色泡沫。
“大概吧。”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差點被湮沒在背景音樂中。
他云淡風輕,對我笑了笑,前所未有的溫和,像初日投映的湖面,沒有絲毫陰霾。
我本能地想說點兒什麼,但他的手機開始震動,我猜那是來電提示。
“鐺”一聲。
他放下酒杯,酒液搖晃,卻逃不出容器。他起身推門離開,屏幕光側照在臉上,輪廓深邃好看。
我僵坐在原地等他。
但那晚包廂的門一開一合,他沒再回來。
我天真地以為,等到過分灼熱的朝陽從天的邊際顯形,這晚的一切都會翻篇,生活不會因為誰的一次轉身發生巨變,我還可以跟在裴雁來身后,就像過去近千個日夜一樣。
——直到某天下午,我間隔十分鐘轉發給他兩條小狗視頻,第二條卻收獲一個紅色感嘆號。
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孫汀洲的再三騷擾或許不是毫無作用,我的演技也差得一如既往。大抵是他讓裴雁來明白,讓我靠近是個錯誤。
我明明是個神經觸感很敏銳的人。我得寸進尺,聞到縱容的味道就會向前邁出一步。但對裴雁來這個人,我第一次覺得,是不是因為太喜歡,我終于變得瘋癲不清醒。
自始至終,錯把疏懶當作曖昧,錯把直行當轉彎,錯把黃燈當綠燈,心思走岔幾步,滿盤皆輸。
從那天起,我身體的某些部分被強制割離。
媽的,很痛。
日日如此,晝夜不息。
太陽東升西落是二十三小時五十六分,每一秒都面目蒼白,我莽撞沿著地球的公轉軌道蹣跚而行,混沌的迷霧讓我看不清潮汐和月亮。
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時間里,我再也沒見過裴雁來。
多久呢?
九年零一百四十七天。
第42章 “你見沒見過你爸?”
在陵城的最后一天,我有些想念以前常去的那家日式酒吧。
快十年,城市變化并不小,我記不清具體路徑,只能打車報一個模糊的地址。
冬天黃昏都短,太陽剛落下,天就變得黢黑。
車載電臺質量不佳,滋滋啦啦正在放歌。
“起風啦,該回去啦”
“……”
“大世界,它耀眼嗎”
“只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把車窗手動降下來一道縫,潮濕的冷空氣鉆進來。
難得做個刻薄的乘客,我平靜地挑起刺:“師傅,能麻煩您換個頻道嗎?”
司機沒說什麼,調完頻,女主唱的哼唱下一秒切成主播直播的本地路況。
我本來擔心自己這趟來得莽撞。畢竟這麼多年,人都要褪一層皮,何況街角常來常新的商鋪,酒吧早變成足療館也不是沒可能。
但摸索著走到記憶里的原址時,我發現這里變了,也沒變。還是酒吧,可門臉重裝過,名字被改了,現在叫“半斤廢鐵”。不倫不類不洋氣。
依舊是安靜喝酒的地方。人不多所以不吵鬧,地方比較小,給人賓至如歸的錯覺。
今晚主要目的是故地重游不是喝酒。我坐到吧臺,只點了杯海鹽檸檬水,外加一份小食拼盤。
飲料送來的很快。我抬頭,卻看見一副蓋了半張臉的墨鏡,但調酒師下巴上很干凈,沒有胡子。
我心想,這酒吧是不是風水有問題,只能招戴墨鏡的酒保。
“您的海鹽檸檬,請攪拌均勻后再飲用。”
“謝謝。”
我伸手要拿杯子,酒保的手卻不肯松:“老朋友見面,就這麼冷淡嗎?”
我一愣,過了好幾秒才半信半疑地叫他:“……老歪?”
他裝模作樣地甩甩毛巾,語氣輕柔地行了個紳士禮。
“還記得我啊。”
說不驚喜是假的。
在這間酒吧里、在他面前,我確實也經歷了幾件不太尋常的事,難怪這麼多年,他還能記得住我。
我和他實在算不上熟悉,但我始終記得和林輝打架那時候,他幫了我,這份善意我不會忘。
“你胡子……”我朝自己下巴比劃比劃:“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