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面相端正,但正色起來挺能嚇人。
但裴雁來半點不惱,甚至輕笑道,“看來我運氣不錯。”
老胡似乎第一回 見到這人不要臉的一面,哽住幾秒。
“我說這些話也沒別的意思。”他斟酌道:“只是無論我康復與否,都請你好好經營鼎潤,新合伙人的入職也麻煩繼續推進。不過,只要我還活著,鼎潤就永遠有姓胡的一份。這件事,我希望你能記住,雁來。”
我是兩任話事人的親兵,說自己心緒不復雜是假的。
雖然老胡明里暗里提醒收斂野心,但裴雁來頭頂永遠不會懸掛達摩克利斯之劍。他沒有所懼,又怎麼會逃下王座。
“好。”裴雁來始終不卑不亢。
氣氛太沉。
我岔開話題,問:“您生病的事,所里還要瞞著嗎?”
老胡擺擺手:“你別操心了,認真工作。這點小事兒,我自己能處理好。”
“好。”話說完了,我把樓下買的果籃放在床頭柜上:“您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小山。”
我一只腳踏出門外,老胡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看他。
臉色發黑,疾病折磨讓他幾個月內像是老了十幾歲。
“我帶了你四年,你一直寡言少語,提不起干勁,活得像要入土,這些我都看在眼里。”老胡笑笑:“但最近你變了,是好事,我為你開心。真的。”
“胡叔……”
老胡朝我點點頭:“加油,孩子。”
走出門外,我閉上眼,說:“我會的。”
?阿列夫零
*援引龐德:《何謂良好的法學教育》中提到吉卜林所言。
老胡是糟糕的父親和丈夫,但確實是良師,一碼歸一碼,沒有給他洗的意思。
第47章 又添一筆舊賬
老胡的病情在一周后公開,全所嘩然。
當晚李笑笑和謝弈約我吃宵夜,去的是很火的炸串店,這家最出名的卻是腌咸菜。
點完單,菜和酒上齊,謝弈咬著串炸耦嚷嚷。
“酒精炸物腌咸菜,媽的,這是致癌三件套啊!牛逼,我拍張發朋友圈。”
李笑笑靚女無語:“你可收收神通吧八戒。老胡得癌的事兒早上剛鬧出來,你這時候發是不是找抽?”
“草,笑姐說的對。”謝弈把手機放回去,“嗨,你說老胡,怎麼就得這麼個毛病呢。”
“現在癌癥高發還年輕化,”我起開一瓶雪花:“老人里十有六七是得癌走的。”
碰了杯,劣質玻璃杯三兩相撞,響聲錯亂。
我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晦氣,側身輕聲“呸”了下。
酒飽飯足。
分道揚鑣前,李笑笑提醒道,“哥倆,明兒別忘了帶身份證啊,行政要掃了填體檢單。”
老胡的事兒一出,行政楚主任立馬安排了全員體檢,地點在一家體檢中心,公費,但強制執行。
謝弈拍拍腦袋直哎呦:“得虧你提醒,不然我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知道了。”我揮揮手同二人告別:“注意安全。”
回到家里已經快十二點。我洗完澡,頭腦混沌地翻找身份證。
但找了十多分鐘,沒見到蹤影。
酒精讓大腦遲鈍。我急得有些出汗,慢幾拍才記起,因為怕隔壁程序員鬧事,春節回來后我特地把貴重物品都鎖起來。
打開上鎖的箱子,底部果然壓著我的證件。
身份證有了,過幾天可以順利去體檢了。
等等。
身份證……
體檢……?
中邪一樣,我坐在床邊發呆,這兩個詞不斷涌現,又排浪般沒入水面。反反復復,寓意不明。
——直到腦海里出現一張不久前見過的臉。
酒氣瞬間全散,雞皮疙瘩很快爬滿我的后背,蟄伏多年的巨大秘密在我眼前被驟然掀開一個角。
裴崇,或者說裴雁來的父親——
這人我見過。
我記性不差,但是在我那平庸得像是車轱轆滾出來一條印子似的前二十七年里,能記得全須全尾的事也就那幾件,數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
想想也怪。
當時雖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但備考生畢竟精力有限,旁的惦記沒幾天也忘到腦后了。
時隔多年,那些想時像是蒙了霧、亦或是無聲被大浪淘沙帶走的舊事,卻跟起開一壇封了多年的烈酒一樣,原貌被風卷著,突然“嘩”得一聲響,悉數散在面前。
我高中時有寫日記的習慣,從柜子里翻出高三的那本,我稀里嘩啦地翻著頁,找到了那年的四月一日,緩了半晌才確認自己不是酒后犯了失心瘋。
是,確實是愚人節,周一,我高考體檢。
學校安排一起坐車過去,到地方我才知道定點醫院離我和裴雁來家都不遠,走路也就十分鐘。
我人緣很一般,每年愚人節也沒人跟我鬧。
所以耿一直急匆匆摸過來,告訴我裴雁來有急事兒找我的時候,我半點沒存疑,一個猛子就沖出了隊伍,和我期末跑五十米的速度有有過而無不及。
五十米怎麼能和裴雁來比?比不了。
彼時體檢還沒開始,裴雁來是班長,在這種場合里毫無疑問地被班主任抓了壯丁。
我跑過去的時候隱隱聽到李逵差他收發體檢表,組織好紀律。
我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李逵看見我,問我有什麼事。
我回:“哦,老師,我找裴雁來。”
李逵也不知道在樂什麼,笑了兩聲,拍拍我的肩膀,說,“不錯,我就知道同意你們倆坐一塊合適,班長脾氣好,帶著你也開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