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里話外奚落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大多數人雖然半信半疑,但流言就是這麼越裹越大的。
我回復謝弈。
--別信,別瞎傳。
如果真有人能讓裴雁來吃癟,我先磕三個響頭。
何為思正坐在矮幾前,摸出李笑笑什麼網絡購物節剛買的一大罐豆乳威化,咔嚓咔嚓吃。
上嘴皮碰下嘴皮,吧唧吧唧的,吵人。我不勝其擾,徑直走過去,把罐子一把拿開。
何為思僵在那兒,臉色不好看,半天才站起來:“你找什麼事兒?”
“何律。”我扯掉口罩,聲音變得清晰:“工作場所,別亂掉渣。”
何為思不會聽不懂。他臉色發青,下一秒就開始擼袖子:“你他媽的!”
氣氛劍拔駑張,同事紛紛上前勸和。
但矛盾還沒激化到那份上,三兩句勸阻,何為思就咬著牙又把袖子放了下來。
我把罐子的蓋子卡上,剛放回去,樓梯處又傳來腳步聲。
“裴律,趙律。”
“…裴律師,您們回來了。”
“對了趙律師,華澈投資的那份文件我剛剛發你郵箱了。”
“好好。”趙律隨口道:“你們聚在這兒干嘛呢?夾道歡迎啊?”
裴雁來垂眼一笑:“倒也不用這麼客氣。”
“兩位說笑了。”何為思理理衣服,把胳膊硬環在我脖子上:“我正好有時間,就下樓來和哥幾個聊會兒天。”
何為思渾然不覺,我卻膈應得汗毛倒立。
眼看著裴雁來拎著公文包走進辦公室,我揚手把何為思甩開,拿著相冊跟進去。
“裴律,李楠今天送來的,說是禮物,祝賀你又贏一場官司。”
相冊擺到他辦公桌上。裴雁來抬眼,我忙解釋:“我沒打開看。”
“沒問你這個。”裴雁來閉上眼,動動頸椎,“找地址,今天就寄回去。
”
“……”意料之內的反應,但我有點遲疑:“她快高考了。”
裴雁來解決追求者一貫利落又無情,但這姑娘正處在高考的節骨眼,感情問題最好謹慎處理。
“所以?”他問。
我答:“感情創傷可能會影響發揮,不然再等等?”
裴雁來沒說什麼,起身,站茶幾邊上倒了杯濃茶。杯子一揚,濃茶見底。
他把好茶當水喝。表面優雅,內里流氓,只看臉確實能哄騙很多人。
“創傷。”裴雁來咀嚼這兩個字,半天笑了笑。
陶瓷茶杯被他隨手一撂,轉了半圈沒站穩,滾下去,摔在地上裂得七零八落。算個意外。他突然向我靠近兩步,將錯就錯,踩過陶瓷的碎片,咯吱咯吱被碾碎的聲音讓我脖頸發麻。
我下意識往后退一步。
“李楠唯一一次聯系我是在跨年夜,說想咨詢專業問題。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拒絕了。”裴雁來在幾步開外站定,輕描淡寫,“人產生幻覺是常態,但潤色是藝術家的工作。我不懂那個。”
言下之意是,打碎是在幫她。
他看我像在看一條不懂分寸的狗。
“……”
給單戀的人希望非常殘酷,他做得沒錯,我沒法反駁。
可我想到自己。
扔掉我的時候,他裴雁來也半分遲疑都沒有嗎?
“行吧。”
我意識到自己耷拉下臉,但我控制不住。這幅表情我常做,李笑笑說我這樣看起來很不好惹,但裴雁來卻很少見過。
他難能稀罕地打量:“你在替她難過什麼。”
“只是共情。”我真想啃他一口,讓他脖子血肉模糊,讓他也喊痛:“你理解理解。”
裴雁來不置可否。
門突然被敲響。
“請進。”他眉眼微動,轉眼就人模人樣。
來的是小米。
他進門先看到地上粉碎的陶瓷渣,以為是誰失手打碎,話都沒來及說,忙又退出去叫保潔打掃。
我拿著相冊也要走:“……那我下午寄過去。”
“隨你。”
咬了咬牙。
我推開門,和拎著工具的保潔錯身而過。
頂級專家會診,老胡的手術方案定得很快。
這周日中午九點進手術室。老胡讓我攔著點兒,但手術室外除了胡春漫和她丈夫,零零散散還是來了七八個人。李笑笑坐我右手邊,小米坐她右手邊。
“手術中”的燈牌亮了四個小時,護士從里面匆匆跑出。胡春漫上前,蒼白著臉詢問情況。
護士起初欲言又止,后來又說,情況不太樂觀,但請家屬耐心等待。
手術還要繼續。
接近下午五點,裴雁來趕到。他和胡春漫聊了幾句,又說要去住院部探望個朋友,馬上回來。
胡春漫今天笑起來比哭難看:“你忙你的,這邊兒暫時也沒什麼要幫忙的。”
裴雁來離開時表情沉靜,壓根沒甩我一眼。
我移開視線,長出口氣,捏起麻痛的肩頸。李笑笑屁股上肉沒我多,說硌得慌,在一邊起起坐坐。
她第二十幾次起立,拍我的肩,讓我陪她去樓道的窗戶邊透透氣。
我點頭說好。
今天首都是晴天,黃昏時也不冷,樓下有人穿單衣加薄外套。
“有話要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了解她。
李笑笑今天妝容素淡,看著很溫柔,手里捏根女士煙,但沒抽。
“山兒,你丫是不是喜歡裴……那什麼啊?”
場合不對,裴雁來的名字被她念得模糊,但我不會錯聽。沉默半晌,她都說出“當我沒問”這種話,我才緩過來勁兒。
一只鳥嘰嘰喳喳落在小窗臺上,李笑笑吹聲口哨,鳥理解撲棱著翅膀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