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車旁,裴雁來剛好拉開車門坐進去。車窗開了半扇,露出裴雁來此刻格外不近人情的一雙眼。
“裴律。”我不知道什麼事,又或者什麼人觸怒他,斟酌兩秒,還是遞出咖啡和帕尼尼:“你午餐沒吃,這個……”
“唰——”
車窗合上,防窺玻璃上只映出我的臉,半張著嘴,話被卡在半截。
雷克薩斯發動機嗡鳴,猝不及防突然啟動。腳邊就是一灘潮濕的泥水,隨著車輪的高速旋轉飆起,濺了我一褲腳。
車漸行漸遠。
我還以微妙的姿勢僵在原地,半天才咬牙切齒把話補全。
“……你不吃我吃。”
第53章 裴雁來
最近有兩件事讓我頭疼。
一是裴雁來臉色風云變幻,前段時間明明還挺愿意搭理我,沒來由的,這幾天又變回那副軟硬不吃的面孔。二是耿一直姥爺出殯后,不止直系,連同旁支零零碎碎二十口子,都為遺產官司打破了頭,耿一直心里煩,基本上隔半個小時就要給我來消息發牢騷。
這種狀態持續兩周,我終于忍不住,問老耿,賞臉晚上一起吃個飯?
他很快用蟹黃面的店址回復我,說,哥,今晚十八點三十分,不見不散。
單人份一百二十八,還送小盤鮮蔬,算是首都蟹黃面里的平均價位。拆好的小碗蟹黃加上醋,滿當當油潤潤,耿一直問服務員這麼多有幾只蟹,服務員沖他比了個一。
“就一只?你家帝王蟹啊?”耿一直問。
我按了下太陽穴:“是十只。好好吃吧你。”
面上裹著濃厚的蟹粉,耿一直一口吸進去小半盆,嘴唇像濾嘴,嘬完留下整圈發亮的油脂。
“擦擦。”我遞過去紙:“你幾天沒吃飯了?”
耿一直肉眼可見消瘦了,他囫圇道:“不瞞你說,這還是我今天吃的第一口飯。一群老妖怪和我斗法,你懂什麼是身心俱疲嗎?他媽的,真要餓死老子了。”
“你們豪門斗爭都這麼爭分奪秒?”
耿一直惡俗地邪魅一笑:“朋友,懂什麼是商場如戰場?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生命。”
……邪門的覺悟。我不和他扯皮,正色問:“說說,我能幫你什麼?”
面是手搟面。
耿一直面吞到一半,聽到這話慢半拍咬斷,等到咽進肚子里,才說:“禿哥,你既然這麼問了,我也不跟你客氣。老爺子的遺囑上,百分之二十九點五的股份和百分之五十的不動產全寫的我的名字,但那群人不認。”
合法遺囑按程序生效,板上釘釘的事。我納悶道:“白紙黑字,他們不認也得認。”
“拿容易,守住難。”耿一直搖頭:“這幫老油子手段花得很,最近琢磨著在血緣這方面做做文章。”
“你現在是正統血親,怕什麼。”他面色憂疑,似乎還有難以明言的隱情,我不欲多問:“你是想讓我幫你介紹靠譜的律師?”
耿一直巴巴沖我眨眼:“嗯~謝~謝~我~禿~哥~”
一拐十八彎的惡心人腔調,我打著寒戰用筷子把面拌開:“你打住,再惡心我沒話聊了。”說話的時間,面已經開始坨了。
店面離我家不遠,我打算走著回去。辦公室久坐會滋生慢性病,我不加班的時候,一般摸在裴雁來身后跟去梁心的射箭館,又或者自己去健身房,頻率維持在一周三到四次。
耿一直插上鑰匙,車窗大開,胳膊撐著下巴搭在外面。
“禿哥,還有個事兒,差點兒忘了告訴你。”酒飽飯足,他打個哈欠:“夏桑你還記得吧?”
我反應一陣兒,才想起是高中班里的學委。高二調位置那次,她差點兒就成了我的同桌。我嗯一聲:“你高三那會兒暗戀她,我記得。”
“嗨,”耿一直傻樂兩下:“哪年哪月的事兒了,你咋還記得。人家現在也在首都,是外交官,我前兩天剛巧遇見了。她孩子三個月了,說想五一辦場百日酒,高中同學都打算叫上。你來不來?”
我血往胃里沖,腦子沒動就脫口:“裴雁來去不去?”
耿一直哈了一聲,疑問的語調:“我的哥,你倆天天見還問我?你這意思,是想讓他去還是不想讓他去啊?”
“……我有空。”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替他把頭塞進車里:“好走不送。”
耿一直車子啟動,開出去幾米又打開窗戶喊話:“我說,你要是方便,記得也替學委問問裴大律師——”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所里那位擅長遺產官司的劉律師,但她同事告訴我,她今早跑區法院,下午才能回來。
我的工位直對著樓梯,來來往往很好抓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下午四點出頭,劉律踩著小高跟尖頭鞋上樓,她步速極快,這雙鞋的響聲又很奇特,落地兩聲,先輕后重,一路直上像在放雙響鞭炮。
“劉律師。”我不高不低喊她。
劉律年逾四十,戴著眼鏡,眉型很古典,五官柔和。她和我交集不多,但脾氣好得盡人皆知,幫了人的忙,連頓飯都不樂意被請。菩薩類的角色。
“嗯?”沒等我追過去找,她已經噠噠噠地走到我面前:“怎麼了?”
我把耿一直的事簡單陳述,她沉吟半晌便點頭答應:“好,我最近剛好有空。你把你朋友聯系方式發給我,晚上我和他直接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