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自動連接上了移動數據,郵箱在這時彈出過期文件即將清理的消息。電光火石間,我神經的觸手延展至久遠記憶的角落,腦海萌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這是種很微妙的預感,類似于神話傳說中的天授。我神經質地吞咽著口水,指尖發抖,點開其中一封郵件。
那是無比混亂的十秒鐘。
十秒后,我扔下手機沖向二樓。
裴雁來辦公室只開著一盞暖黃卻昏暗的落地燈。我不管不顧地撞開門,落地窗投進囫圇月光,混成一種很深的藍,不遠處轉瞬而逝隨著車飛馳的尾燈。
裴雁來站在窗前,手里端著茶杯。他似乎并不意外,只看著我。
沉默幾乎要把我們吞噬。
我仿佛站在一扇巨型的門前,無知無覺時,我彷徨、驚懼、又因未知而急不可耐。可這世上并不存在風蝕不化的雕塑或探不到底的深淵,真相像門上逐漸顯形的鎖孔,而我在長途的風暴中抓住了鑰匙。
我把盒子拿在手里,半舉起來,就像時隔多年重逢的第一面。
“裴雁來,”我的聲帶異常緊繃,開口時聲音干啞:“這算什麼?”
在樓下,我看到了學姐幾周前就發來卻被我忽視的郵件。巴掌大的粗糙木盒,除去潦草的裝飾相似得一般無二,我大學時候親手做的,做完就拋之于腦后,卻在公益拍賣會上拍出了六位數的天價。只不過買家姓馮,是代拍。
裴雁來把杯子落在桌上,一聲悶響。
“打開看看。”他背倚在落地窗前,答非所問。
我的手在顫抖,因為屋里光線太暗,我沒看清,盒子被我上下倒置。
潘多拉魔盒終于露出不為人知的內里。
先于在昏暗光線中遲鈍的眼,耳朵捕捉到幾聲清脆的響動,凌亂地砸在地上,元兇咕嚕嚕滾到我的腳邊。
聲音由大變小,很快又止歇。
天公作美,流云飛撤,月光驟然間大亮,月色慈悲地鋪滿冷硬的地板,一切都無影遁行。
躺在地板上的東西銀光熠熠……是三枚經久不變的硬幣。
?阿列夫零
【高亮】擔心在后文造成誤解,馬紅的英文名更改為Judy。
第59章 好夢不醒
從法律意義上講,精神病患者處于不可自控狀態時犯罪,因不具有責任能力而不負刑事責任,只能被移送強制醫療,屬于責任阻卻事由之一。過往案例中,企圖偽裝成正于失控狀態精神病人行兇的罪犯并不是小數目。
我以前無法理解喪失理智的具體狀態,和少數群體之間隔著精神上的厚障壁,但此時此刻,我想我終于可以感同身受了。
左腦仿佛停止運轉,我的肢體全然被本能支配著,手仍舊在持續性顫抖,我僵硬地把硬幣撿起來,一枚一枚又裝回去。
我剛想把盒子放在他辦公桌上,就聽見裴雁來開口。
“不用給我,你自己收著。”
這一聲把我從混亂中驚醒。
我手指蜷縮,下意識把盒子握緊:“我自己收著,是什麼意思?”
裴雁來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
我依舊覺得荒謬,十分懷疑自己正身處于一場毫無邏輯的幻境:“這算物歸原主?”
裴雁來歪了下頭,并不作答。
盒面的角落刻著硬幣大小的圖案,但我確定當年制作這個木盒時并沒有做多余的修飾。
我用指腹摩挲著不規則的凹陷:“這上面的圖案是什麼?”
意料之外的,裴雁來聽了這話,臉色有點古怪。
他不再靠在窗前,幾步走到沙發前,把剩下的茶水潑進垃圾桶。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他扯起一個很淡的笑:“……貴人多忘事。”
他很少這樣陰陽怪氣。
我手指一頓,突如其來的預感由指尖漫開。我后知后覺把盒子舉到眼下,借清亮的月光看清粗糙的紋路。
這是兒童畫。
筆觸稚嫩潦草。
半成品。
像喜……
……喜鵲?
念頭升起的一瞬,我的記憶被帶回那個沉悶的午后。
拉上的窗簾,純英文的紀錄片,作業簿上的四線紙,我透過厚重窗簾的縫隙,看到后山的杏樹和鳥雀。
在裴雁來出現前,我因為回答不上來問題他被老師罰站,她收走我走神時畫的草圖,那頁紙我過后的十多年中再沒有機會見過。
然后這份半成品,現在,出現在了裴雁來的,或者說是我早就遺忘到腦后的盒子上。
太多往事如同翻飛書頁從我眼前略過。
雨夜的乞討,射擊場的鼓點,新年的餃子,還有早作安排的雨傘,獨我可見的遺書,和大風吹過時遮住我雙眼的掌心。
……我確實是神經敏銳的人,此前種種皆非幻夢,我早該想到的。我為什麼想不到?
瘋了。
真的要瘋了。
我從沒這樣顫抖,中舉的范進變成我未曾謀面的兄弟。
心臟快從嗓子跳出來。我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手指像被電擊一樣抖動,明明無力地幾乎握不住盒子,卻仍舊不肯松開,直到胳膊也開始抽筋。
“……你怎麼,”我換了個問法:“你把喜鵲刻上去,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裴雁來在沙發上落座,他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喜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