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微妙。
“啊。”我福至心靈:“你不會以為我畫的是……”
“林小山。”裴雁來突然淡淡叫停。
是危險信號,我順從地止住話題。
我仍有許多疑惑,但同今晚其他亟待解決的難題相比,那些都變得無足輕重。
我幾步跨到沙發前。裴雁來雙腿岔開,我被他注視,然后就這樣半跪在他面前。距離那樣近,明明早已熟悉的臉,此刻卻新奇得仿佛第一次見。
“你不問我想做什麼嗎?”我問。
裴雁來面容沉靜,從善如流:“你想做什麼。”
“我現在非常清醒,裴雁來,如果我親你……”我雙手捧住他的臉,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來,我嘗到味道,后半句話逐漸含混模糊:“……會怎麼樣?”
我撲過去要吻他,但還沒碰到他的嘴唇,他就一手按住我的額頭,力道很重,讓我再難前進。
“你可以試試。”他沖著我彎了彎眉眼。
只是色欲如豬油,再冷靜的人被糊了心也要犯錯。
我此刻只想親他。我必須要親他。
……然后我打了他一拳。
鉗制瞬間松開,他因為躲閃而慣性向下,最后仰倒在了沙發上。最糟糕的事情都做過,我現在已經無所顧忌了。
就像久未進食的野獸,我跨坐在他身上,撲上去吻他,我不擅長亮出利齒,于是毫無章法地頂開他的齒關,他卻反擊,按住我的后腦,侵占我口腔的所有空隙。
離得太近,我又無法呼吸,淺淡的、熟悉的、幾乎伴隨我整個青年期的香水味讓我暈眩耳鳴。
大腦開始缺氧時,我清楚地感知到裴雁來和我同樣的變化。出于本能,我不知死活地做了壞事。
裴雁來呼吸瞬間變沉。我怔愣之際,被他掐兩頰按在身下,轉眼形勢交替。
我嘴角口水未干,心跳極快,抓著他的手艱難喘息,“松,松……我不,不……”
裴雁來低低笑了幾聲,“不是不怕嗎?膽子這麼大。”
“裴,不……”
“小同性戀?是挺變態的。”他另一只手的手指重重撥弄我的嘴唇,語氣卻平和:“說對不起,現在。”
心因性呼吸困難和疼痛讓我神經亢奮得可怕,連眨眼都在發抖,但機體的本能讓我并不真情實意地想要撥他的手。
萬幸,裴雁來及時意識到我難以開口的困境。他松開我,轉而扣住我兩只手的手腕,壓在頭頂。
我終于能張開嘴,氧氣突然從口腔灌入,我忍不住咳嗽幾聲。
“道歉。”
裴雁來俯視我,月光未照的半張臉,俊美得薄情又陰郁。
我啞著嗓子,眼睛里還有眼淚,就這樣看著他,不明所以:“……對不起。”
就像念出一句會讓高塔上公主放下長發的魔咒,話說出口的瞬間,裴雁來突然松開對我全部的束縛。
或許是錯覺——這位我侍奉多年的暴君,有一瞬的眼神堪稱溫柔。短暫的半秒鐘,我似乎扒開他的皮囊和軟組織,窺見一角不可思議的真心。
“對不起。”如果他想聽,我可以說一萬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夠了,”裴雁來從沙發上起身,拎起西裝外套,遮住褶皺:“可以了。”
我干咳兩聲,爬下去的時候腿軟得差點坐在地上。
“你去哪兒。”
裴雁來關上燈:“回家。”
“小米應該已經通知你了,你的車還在維修中心。”
“嗯,我知道。”
我納悶:“那你怎麼回家?”
“……”裴雁來看了我一眼,似乎有點無語,但也不解釋,推門就走。
草,這也太那什麼不認人了。
我腳步忙亂地跟上去,等到樓下,才意識到還有種交通工具叫出租車。
裴雁來已經坐在后座,車還沒走,我不確定是不是在等我。但這不是左右互搏的時候,我生怕車跑了,連忙拉開副駕的車門。
裴雁來本來在閉目養神,車門關上時從內置后視鏡掃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我自認為揣測對他的意圖,沒和他坐在一排,對司機說:“師傅,明筑雅閣。”
“哎,哎,知道知道。”
車啟動,我回頭看裴雁來,他又閉上眼不肯搭理我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是晴天,但開到半路,下起了雨。下車時,電閃雷鳴雨勢大得幾近盆潑,因為穿得單薄,我和裴雁來避無可避地被淋了個透。
他沒邀請我,但家門大開,我理解成默許的信號,于是濕答答地換鞋走進去。
水聲漸起。是裴雁來去洗澡了,整個房間只有一間浴室,內置在他臥室里。
在他的家里,我不敢放肆,只能站在門廳打量。一百七十平米的平層,家具裝修和陵市那間幾乎一模一樣,戀舊到可以。
除了……
除了客廳小桌上擺著的小花瓶。
月季的花期已經過了,但被密閉在真空的花依舊紅得發暗——那晚我買了一捧十九朵林肯先生,如今每一朵都被壓制成標本,達成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我發了會兒呆,剛想拿一支,還沒碰到包膜的邊緣,浴室的門就被打開。
我忙收回手,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架子上有新內褲和毛巾,”裴雁來穿著浴袍,擦著頭發,看著我,頓了頓才說:“睡衣在衣柜里。
”
我愣了下:“什麼?”
“你不去洗澡麼?”
“哦,哦。”我如夢初醒:“我這就去。”
走出兩步,我又停下。
靈光一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