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是一瞬間萌生的,很快蓬勃生長。我心跳得飛快,猛地回頭,盯著他看了半天才開口:“保潔偷盒子的計劃,你在他行動之前一點兒都沒猜到嗎?監控里真的什麼沒拍清楚?”
我頓了頓,又連珠炮一樣問。
“夏桑孩子的滿月酒,孫汀洲是自己主動要來參加的嗎?”
“我和他分明不熟,他突然告訴我那些,真的只是因為良心發現嗎?”
“還是說……”
還是說,有人在借他的嘴,想要告訴我當年的部分真相。
裴雁來動作慢了慢,沒有回答。
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話鋒一轉:“花是上次辦公室里的那束吧,怎麼還留著?”
“你想讓我扔?”裴雁來反問,
我送花時未留姓名,于是此刻訥訥:“你知道是我送的啊?”
他閉上眼擦擦頭發,“嗯,也就你這麼俗。”
“……”
裴雁來衣服尺寸比我大,褲腰松松垮垮掛在胯骨。我洗完澡卻沒有浴袍,總擔心走幾步就衣不壁體。
他的臥室沒開燈,遮光窗簾也拉著,我乍一從光線充足的浴室沒入暗處,就變成摸黑的瞎子。
進浴室前我觀察過,他臥室非常大,床在中央,連排的衣柜就在浴室門五步開外。我小心地摸過去,順利推開柜門的滑軌,企圖摸出一件襯衫或短袖應急。
單柜的柜門開了半扇,我伸手去抓,卻意外什麼也沒碰到。
空的?
我愣了幾秒。
但根本沒時間讓我反應——
“滴。”
遙控聲突然響起,伴隨機械的細微嗡鳴,身后的窗簾徐徐被拉開。
雨停了。
大風刮走陰云,凌晨一點的月光格外得亮。
以至于我剛完眨眼就看清這塊私密的空間到底放了些什麼。
衣柜里根本沒有衣服。
側影正面,歡愉懊喪,從少不更事到衣冠楚楚……貼在正中間的那張是誰穿著學士服,他把合照里的其他人全部剪掉,只留了一個人和青天獨對。
不算自然的笑,鏡子里每天都能見到,再熟悉不過。
——貼滿整墻的偷拍照,竟然張張都是我的臉。
“好看嗎?”
裴雁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窗邊,又或許一直都在。他手里把玩著一把小巧的蝴蝶刀,刀刃翻飛,他毫發無傷。
我失手把毛巾掉到地上。
他這幅模樣太迷人,但我擔心他打算用我的血給那把刀開鋒,于是我站在原地,沒動彈。
或許看出我的遲疑,裴雁來熟練地把刀刃收回去。
他點點頭,是讓我過去的意思:“我有話要說。”
我走到他身前時,和赤身似乎也差不多:“剛剛那些照片……”
“我找人拍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不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照片上的人真的是我嗎?我真的是林小山嗎?我是在做夢,還是缸中之腦實驗的犧牲品?
半晌,我才干澀而艱難地問出口:“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拍我?”
九年,對于裴雁來這種耐心極差的人幾乎是天文數字,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非要刨根問底麼?……好。”裴雁來給了我答案:“是每年,每月,每周……三千四百三十五天。”
“當初把我推開的是你,但我忍不住犯賤。”
“你聞我的香水,我對著你的照片,某種程度上也算公平,對麼?”
草。
對麼?對什麼對?什麼對不對?
犯賤?
誰?
裴雁來?
我人傻了,因為受了刺激,體溫都在上升。嘴唇張合,卻很難再說出什麼話來。
犯賤這種詞不該從他從他嘴里說出來,這人磅礴的自尊竟然為我甘愿被碾碎成齏粉。
這簡直像是胡扯。
可他沒騙我,我如此篤定。
“你為什麼突然回國?為什麼在偏偏那個時間回應了老胡的邀請?”明明五年前不是這樣的。我喉結滾了滾,幾乎語無倫次,一個離譜的推測形成后便無法忽視:“我替耿一直和周小培相親是在去年九月……”
但話沒來及說完,就被猝然截斷。
“對不起。”裴雁來突然開口。
不夸張,我幾乎立刻耳鳴了幾秒。
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多,以至于我慢了幾拍才意識到他對我說了哪三個字。
對不起,多簡單又多難以理解的三個字,簡直像個龐大的怪談。
裴雁來?
他在向我道歉?
我不敢置信,大腦即刻過載:“你說什麼?”
裴雁來用拇指頂起我的下巴,我看著他側過臉靠近,然后手指滑落,喉結被他用彈出的刀鋒抵住。冰涼的觸感,卻如同一條在神經上蔓延的火舌。
短暫的疼痛后,他在我耳邊宣判量刑結果。
吐息溫熱,我閃躲不得。
“對不起。”
他垂著眼看我,神色很淡,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眼睛分明像鍍上層薄薄的水銀,眨眼間卻消失無跡。
第60章 戒酒
我有對象了。
對象是裴雁來。
坦白說,我從這張床上醒過來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發個朋友圈昭告天下。但摸手機的窸窣動靜吵醒了淺眠的新鮮出爐的戀愛對象。
眨眼的功夫,手機被從我手里抽出來,然后被扔下去。好在床周鋪了地毯,它毫發無損地軟著陸。
“……你醒了。”我為自己的頭腦發熱感到心虛。
裴雁來呼吸有些重,閉著眼沒說話。
我還以為昨天淋雨淋病了,湊上去摸他額頭試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