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人群散盡,我也想跟出去,裴雁來卻徑直去了西門。
雖然從沒攤開來說,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并不喜歡人群。我跟在他身后,來到空無一人的西園。
下完雨夾雪,花園里草木都被洗刷上水汽,空氣格外清新,不遠處傳來小型鳥類脆亮的鳴啼。
“來這兒做什麼?”我蹲下去,去看一朵紫色的花。
裴雁來說:“讓你看看我。”
我一愣,抬頭去追他的身影。
裴雁來逆光站著:“好好看著我,然后再說一次。”
“說什麼?”我問完,心里卻有了答案,只是不太確定:“……我愛你。”
裴雁來歪了下頭,“剛剛你可不是這個語氣。”
于是我站起身,理了理領口,認真地重復:“我愛你。”
“裴雁來。”
“無論疾病還是健康,貧窮還是富有,都愛你,接納你,忠貞不渝,直至死亡……”
“……我也不離開你。”
我篡改了宣誓詞。我不避諱談死,但畏懼分離。
是漫長的靜默。
裴雁來和我對視,難得地不是在對峙。
“那邊有把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這會兒語氣前所未有得溫柔:“幫我拿過來。”
我被他蠱惑,只知道呆滯地說“哦”,然后從手邊樂團拎起樂團遺落在這兒的小提琴。
裴雁來應該挺久沒碰過琴了。
他站在闊葉常青的樹冠下,架起琴,搭上弓時,剛出的幾個音不太流暢,但很快漸入佳境。
音樂的私密性決定了,裴雁來的每一次演奏都是情緒,我曾經在他家樓下偷聽,或模糊或清晰。真誠和表達欲是裴雁來先天缺失的品質,可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他剝開自己,把心事說給我聽。
A time for us,死而同穴。
曲子拉到一半,我去吻他。
樹從地里凸起虬結的根,琴被靠在上面。他曖昧地咬著我的上唇,罵我白日作怪,我解釋說,耍流氓其實不是我的本意。
是他勾引我的。
我們去了廁所隔間,再出來時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
東花園的宴會還在繼續。我走入人群,心虛地把領子往上拉了拉,遇到謝弈多聊了幾句,再轉頭時,裴雁來遠遠落在后面,被一個穿著鵝黃色裙子的漂亮姑娘攔住。
裴雁來掏出手機,那姑娘也拿著手機,看樣子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
我順手拿起一杯香檳,走近。
“裴律,這酒味道不錯,你試試?”我壓根沒喝,瞎扯的。
那姑娘清秀甜美,看見我過來,笑了一下,然后就找個由頭離開了。我不知道是該夸她太有眼色,還是該反省自己是不是臉色過分難看了。
裴雁來指尖彈了彈玻璃杯壁,琥珀色的液面漾起波紋。
“林小山,你前段時間和我說了什麼?”
我還在想剛才那姑娘的事,走神道:“我說什麼了?”
“……”
裴雁來湊近,這個距離讓我瞬間回憶起廁所隔間的荒唐,周圍沒人,他拇指按住我的喉結,用這張過分的臉,講過分的話:“你如果不想戒酒,家里還有很多條裙子。”
我差點忘記呼吸,喉結一滾,把酒杯順手放在旁邊的桌臺上。
“不是,我開玩笑的,我沒喝。”我解釋:“我就是想問,她是不是加你微信了?”
裴雁來撤開,回到安全距離。
“對。”
我太陽穴跳了跳:“對?!”
第一次見面就加上微信?如果有道德法庭,我立刻就要去控訴裴雁來不守男德。
我瞬間警覺,眼睛忍不住瞥向他的手機屏幕。
但動作太明顯,裴雁來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直接把手機遞給我。
那女孩只給他發了一條信息,是一張照片。
照片里,陰云短暫地露出正午的太陽,葉子的縫隙滲出星星點點的光斑。裴雁來閉著眼在樹下拉琴,我就靠在樹干上,長久地注視。看角度,是從室內二樓的連廊偷拍的。
圖片不是視頻,不會保留聲音,但這靜止的一幕,就是裴雁來和我的“A time for us”。她是這瞬間捕獲者。
我用裴雁來的手機,給她發了句“謝謝”,真心實意的。
裴雁來?裴雁來沒有意見。
一陣風送來樂團的樂聲,聽旋律像是圣母頌,音符凝成條安和圣潔的河流。很突然的,我想起李笑笑。
在宴會廳的大門旁,她拖著裙子走進花道前,對我說,凡求無限者毋做禱求,因為要的太多,神明不會聽。
可我雖然貪心,但足夠幸運。
裴雁來回應了我的訴求,然后世界在我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靈感源于米蘭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凡求無限者,只需閉上雙眼。”
這不是笑笑的終點,只是想在她身上縮影部分女性的婚姻狀態。
第63章 月光鞭笞我
耿一直最近忙得連軸轉,他百忙之中抽空和我見了個面,竟然約在了鼎潤門口的——他的座駕里。
下班后,我拉開瑪莎拉蒂的車門,耿一直趴剛剛在方向盤上,睡眼惺忪地抬起頭,臉上壓的全是印子。
“禿,你來啦。”他吸溜吸溜口水,抹了把臉:“快進來,車里開空調了,別把冷氣放跑。”
我坐進車里,問:“困成這樣?”
“知道什麼叫夙興夜寐嗎?全首都你找不到第二個比我更敬業的二十八歲副總了。”
“升職了?”
耿一直嘿嘿樂了:“低調,低調。”
既然這麼忙,我還挺納悶他找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