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大,但從門廊走進客廳還有幾步的距離。裴雁來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踢到了地上的玩具,小玩意又滾了幾公分,地上不知道留下是油還是什麼的濕潤痕跡……我不想細想。
但裴雁來可遠沒我大度。
他今天難得沒有工作,所以沒穿正裝,球鞋還是和我的同款,前兩天剛買的,可惜第一次穿,右腳就踩到了臟東西。
“……”裴雁來抬起右腿,往后撤一步。他垂下眼,斂起說不出的陰沉,心平氣和地問:“隨手丟完垃圾,為什麼不撿?”
程序員納悶:“您哪位?”
我遞給裴雁來一張衛生紙擦鞋,聽見他這麼問,覺得很可笑:“關你什麼事。”
程序員上下打量裴雁來,或許眼神天生猥瑣,我感到不適,左跨一步擋住投向裴雁來的視線,“你他媽瞎看什麼呢。”
程序員一愣,不知道想到什麼,表情頓時奇怪起來:“我當你傍的是富婆呢,原來是搞了個大款。”
我氣得牙根癢癢。
但裴雁來按上我的側頸,讓我別擋路。我聽話地讓出空間。
裴雁來蹲下擦完鞋,又用紙包著玩具。他兩步走近,掰開程序員的嘴,把東西硬生生捅了大半截進去。然后按著臉,把人推倒在破舊的沙發上。
地方小,栽下去又稀里嘩啦碰到別的東西,程序員邊咳邊嚎得像殺豬。
“說了讓你撿起來,”裴雁來踹開他沒關緊的房門,淡淡道:“為什麼不聽呢。”
初次登門拜訪,鬧出的動靜未免太大。
“……”
“……”
情侶呆若木雞地看向我,我摸摸頸側,不知道怎麼解釋,干脆什麼也不說,跟在裴雁來后面進了程序員的房間。
——如果還能算房間的話。
臟亂得令人發指,氣味很不好聞,屏幕和鼠標上粘著油污,地上全是成團的廢紙和吃剩的外賣,床上扔著痕跡斑駁的女性絲襪。
合租房隱私性差,他一直關著門,這不奇怪,但我沒想過隔壁竟然堪比垃圾場。
電腦桌上放著他的工牌,裴雁來相當嫌棄,用車鑰匙給它翻面。
薄薄一片塑封卡翻過來,露出二寸免冠照片、工號和姓名。照片上人比現在瘦,大概是剛進入工作時拍的,大名叫王昊天。
裴雁來掃了一眼,就扔在一邊,視線聚焦在手邊的一沓藥片。一部分是拆開的金戈,另一部分沒有標簽,藥片大小和暈車藥近似。有點眼熟。
“這個是……”我皺起眉。
裴雁來沒說什麼。
他用手機拍了照片,按著我的后腦勺,說:“走了。”
離開垃圾場,程序員剛剛把玩具吐出來。他趴在地上邊咳嗽邊大喘氣兒,時伴干嘔,臉和脖子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嗆的,漲得發紅。
裴雁來蹲下,把一張圖樣眼生的名片塞到他汗漬的領口,又慢條斯理地用消毒濕巾擦干凈手。
程序員目眥欲裂,裴雁來卻不緊不慢和他對視。
裴雁來不露笑臉時像尊無悲無喜的神像,只是慈悲并不是一種附加的特性。
意料之內的,程序員很快敗下陣來。
“……”
他慌亂眨眼,率先移開目光,大氣都不敢出。這滋味早年的我很能感同身受。
裴雁來把濕巾扔到他臉上,溫聲道:“你會用到的。”
我和他一人拎一個箱子離開合租房前,裴雁來還笑著和情侶二人告別,仿佛無事發生。
只是這次女人面色僵硬,再也露不出嬌羞的笑意。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在關上這扇貼著“五福臨門,x年大吉”的熟悉大門時,和兩位鄰居道了句再見。
在明筑雅閣安置好大半行李,天色已經擦黑。
我和裴雁來說好去樓下吃面,但我坐在基本上已經被騰空的行李箱上,盯著手機忘了時間。
裴雁來突然伸腿踢了一下,行李箱往前滑出去一米不到,我被帶著往前跑,剎完車后,又在原地人工轉了個圈。
但手一滑,手機摔到地上。
他俯下身,幫我撿起手機:“走吧。”
“好。”
我點頭接過,屏幕還停在相冊里一頁卷宗的圖片上。
是一起強奸案,去年發生在首都大學城,檢方訴被告人利用非法售賣的迷幻藥對被害女姓實施迷奸。
這些女性有的是被朋友介紹,在聚會上和被告人相識,有的甚至只是因為獨身在餐廳里和被告人坐在隔壁桌,就被盯上,視作獵物。
藥物的學名很復雜,我還沒翻來及翻到證物的照片。
“王昊天的藥有問題。”我肯定:“前兩天,我無意間在他手機里看到過一張照片。”
裴雁來問:“什麼照片?”
我回憶道:“一閃而過。當時我沒往這方面考慮,但現在想想應該是偷拍,視角……像是在女廁所。”
我沒忍住,低聲罵了句:“畜生。”
裴雁來嗯了一聲,打開手機,發了幾條信息,然后對我說,“明天聯系一下安義的田律師,送佛送到西。”
安義律所的田律師?庭前工作做得一塌糊涂,專業素質臭名遠揚,某種意義上也是位人物。
沒記錯的話,上個被他辯護的情節加重的強奸犯,有期徒刑刑期頂格。
……確實送佛送到西。
下樓的時候我和裴雁來聯系了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