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手工面店,捧著牛肉面咬鹵蛋,我還在沉思。
面店的老板又端上來一碟小菜。
我發著呆,筷子夾起一塊腌過的洋姜。還沒遞到嘴里,就被裴雁來橫刀奪過去。
他扔進垃圾桶,我才后知后覺,姜這玩意兒從記事起就是我的死敵,吃一口抑郁三天。
我心里不太舒坦。
“你說……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糟糕的事還藏在陰影底下沒被人發現?破除偏見,聽見呼聲,為什麼永遠比沉默難做?”我吹了吹滾燙的面,問。
面是剛出鍋的,眼前翻騰著空氣都溫熱。
裴雁來的面目在此刻模糊,過往形形色色的畫面卻無比清晰。
“很多。司法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屏障,但說到底是人在運作。利益盤虬,封閉五感時發聲困難符合生物學邏輯。”
兩個問題,兩個答案。
他的視線穿過不可觸碰的薄霧,和我相撞。
是,他說的對。
太陽底下無新事。
程序員尚且如此,仍在安然度日。別的我更不能講。
可法律人到底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其實我和裴雁來高中時常有這樣漫無邊際的話題。人文或是自然……他和我思維方式迥異,在某些地方卻總會有共鳴。
或許他真有讀心術。
一些問題我并沒有問出口,裴雁來卻給了我回答。
“做你想做的。”
“……”
我愣了一下。
類比西游記里的唐僧大概更合適,我意識到自己被他舉重若輕地圈進龐大而堅不可摧的壁壘。
這是絕對的安全區,經年以后仍舊只對我一個人開放。
被偏愛的滋味太容易成癮,我得承認,我已經食髓知味。
?阿列夫零
*金戈,可以百度。
裴說最后這句話的基礎是,他清楚地知道山善良、熱誠。“想做的”也不是指片面追求實體正義為被告人辯護時不維護被告人利益諸如此類違背職業守則的事,而是指面對一些更龐大不可說的“壓迫”,是否有打破沉默的主觀意愿和客觀行動。
寫到這里大家應該可以看得出來,裴的冷漠源于他拉到滿點的利己主義,但他仍舊有自己的溫度。
第66章 好運發熱
夜里空調溫度有點低,早上起床我頭腦發昏,以防萬一,我沖了兩杯感冒沖劑。
同居的第一天,我打算給裴雁來做早餐。冰箱里資源豐富,但我怕翻車,還是選了最穩妥的蛋餅。
雞蛋磕在碗里攪開,再加進適當面粉蔥花和調味料,熱鍋刷上薄油,糊狀物受熱漸漸成型。因為操作起來不難,所以過程很順利,但直到關火我才想起還沒拿餐具。
碗櫥打開,我抽出滑架,想從里面拿到盤子,但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我的飯盒。
高二那年除夕夜,我因為讓裴雁來撞了腦袋又卡了腳,被他扣下的裝過餃子的飯盒。雖然多年沒再用過,但畢竟歷史悠久,看起來半新不舊。
沒想到還留著。裴雁來可能真有什麼收藏癖。
我還在抓著飯盒里里外外搞研究,裴雁來就從后面靠近。他大約剛醒,呼吸略沉,靠過來的一瞬就把頭卡進我的頸窩——頸動脈和心臟同頻震動,人類的生機在此處集中,他似乎對這部分皮膚情有獨鐘。
“什麼時候買的。
”他埋首吻了我,說話時也帶了點鼻音。
“感冒藥在桌上,”我頭昏腦脹地算了下飯盒的年紀,答:“十三年前。”
“……”裴雁來撤開:“我是問你衣服。”
衣服?
我早上隨手摸了件短袖,是我有意和他湊的情侶款。裴雁來有件純白色,我就買了件黑的。
“前幾天。”我看他往浴室的方向走,提醒道:“洗完澡記得喝藥。”
他背對著我,懶懶嗯了一聲。
我沒什麼胃口,心里明白這是發熱的前兆。說起來也奇怪,我人高馬大能打耐糙,但感冒發燒是家常便飯,換季關頭尤甚。
蔫得太明顯,裴雁來問我怎麼了,我搖頭晃腦地抬頭,說,我得再睡一覺。
然后就看見裴雁來洗完澡換上了和我同款的白T。
我暈乎乎的,扒拉他脖子安靜地啃了幾口,就像條半死不活的狗從臥室拖出被子,扔在沙發上。
沒等裴雁來問,我先解釋,“我發燒要出汗,弄臟床麻煩。”
但還沒倒下,又被裴雁來連人帶被拎回臥室。他掀開被,躺在我身邊,我抱著他,這次徹底沒力氣反抗了,很快半昏迷過去。
有感冒藥加持,再睜開眼是下午四點,醒來時我抱著他的枕頭,量了次體溫,三十七度六,低燒。
我隱約記得中午裴雁來又給我灌了一碗藥,很感動,就是差點沒把我嗆死。
裴雁來在客廳里,他抱著小提琴,百無聊賴地撥弄琴弦——他沒事做時就會這樣,高中那會兒我在他家樓下蹲點,很多個晚上都見到他在陽臺上重復這個動作。
“你下午沒去律所?”我開口,發現嗓子有點啞。
裴雁來嗯了聲:“雷暴和十級風,沒法出門。
線上協調過了。”
下雨了?
房子隔音好,我睡得安穩,半點兒沒聽到。
我端著特地買的,和裴雁來同系不同色的熱水杯,拉開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