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天了，知了在窗外榆樹上沒完沒了地叫。

　　今天似乎格外熱，教室里的空氣被熱氣擠壓著，成了籠子。風扇年久失修，吱呀吱呀地響。白術頭頂上的風扇是剛換的，白得晃眼。

　　白術靠在后桌上，垂眸盯著自己的手腕發呆。

　　十六歲的少年，骨骼還略顯纖細。冷白色的皮膚在盛夏的陽光中，隱隱泛著涼意。

　　“寶貝兒，很好看，別摘。”

　　腦子不自控地回想起昨天姜野對他說的話。

　　好看嗎？

　　昨天也是這樣，很熱。

　　姜野給媽媽買了束玫瑰，給他帶了束向日葵。向日葵用黑色的紙包著，外面裹了層黑紗，用一條墨綠色的緞帶綁著，緞帶上面繡著繁復的花紋。明明該是俗氣的，卻披了層矜貴的氣息。

　　白術把花插進花瓶里，放在窗前的書桌上，緞帶被隨手扔在一邊。

　　姜野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哪根筋兒搭錯了，把緞帶綁在他的手腕上，系了個結。

　　還好不是蝴蝶結。

　　白術看了會兒，不合時宜地想起來某個偶像劇里的情節，好像也有一條緞帶。

　　他笑著沖他晃了晃手腕，想摘下來看看，卻被姜野阻止了。

　　他手虛握著他的指尖，沒怎麼用力。只是抬眼看著他，眉眼間都是光。

　　輕聲說著，別摘，很好看。

　　白術那一瞬間，覺得誰不小心打翻了冰鎮可樂的罐子，空氣里咕嚕咕嚕冒著泡，以至于周圍都是甜甜的可樂的味道。

　　“嘿！回神了！”焦覺在他眼前揮手，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看他。

　　“你怎麼了？都快下課了，整節課都在發呆。”

　　焦覺看了一眼講臺上的物理老師，年過半百，兩鬢斑白，依舊執著于當代潮流。

跟辦公室那群襯衣、大褲衩配拖鞋的園丁們格格不入。

　　白術沒理他，看了眼板書，翻到正在講的地方，開始聽課。

　　焦覺依舊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撩起一頁書，把頁腳卷巴成了菜葉。

　　白術心里裝著事，一天下來，課也沒聽進去多少。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前五分鐘，焦覺開始寫小紙條。

　　豬肉玉米煎餃、南瓜粥、烤曲奇餅干、漫畫書......

　　看著洋洋灑灑一整頁便簽紙的“明日必帶”，白術側身，撐著腦袋看他。眼皮半闔，嘴角噙著漫不經心的笑。

　　“開心嗎？”

　　“賊開心！”

　　焦覺把便簽從白術手里抽出來，放進他的筆記本里。

　　“你不懂這種快樂，雖然我寫的東西九成以上你不會給我帶，但是我寫的時候會有一種我即將得到它們的感覺。”

　　焦覺自顧自地陶醉。

　　“嘀鈴鈴......”

　　本就躁動不安的教室，瞬間炸了鍋。

　　走讀生上完第一節晚自習就可以放學了，住校生要多上兩節課。

　　白術不緊不慢地開始收拾書包，焦覺十分狗腿地幫他收拾，一邊幫他拿書，一邊叨叨著讓他帶東西。

　　“白術，一起走吧，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期末匯演。”

　　隔壁班花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站在他桌子旁邊。

　　他們有校服，雖然規定了要穿，但是并沒有特別嚴格地執行。總有那麼一群人，經常別出心裁。

　　比如眼前的班花。

　　校服上衣是襯衣，夏天是短袖版的。她還穿著校服上衣，卻搭了一條百褶短裙，露出細白的腿。齊肩短發精心打理出微卷的弧度，十分嬌俏可愛。

　　大概是因為來過幾次，所以看起來并不緊張。

圓圓的大眼睛盯著白術，一眨不眨。

　　焦覺靠著墻，看著幾乎隔三岔五就要上演一次的場景，興致盎然。不知道嬌小可愛的是不是白術的理想型呢？

　　“抱歉，我跟班主任說過了，今年不參加匯演。”白術收拾好書包，背在背上就離開了。

　　班花愣住了，今天的白術沒有笑，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白術向來溫柔，對女生更是，從來沒有說過重話。盡管面對不喜歡的女生，也會耐心解釋，笑著回復，鮮少有這樣面無表情的時候。

　　但是白術顧不上了，他心里亂糟糟的，自己都顧不好。

　　一路快步前行，穿過嘈雜的校園，燈光昏暗中，白術帶著影子目不斜視。直到坐進車里，白術才喘了口氣，直接躺下。

　　太累了。

　　司機老于從后視鏡看了他一眼，關了車燈。

　　車外闌珊的燈火透進車廂，落在白術臉上。年歲正好，少年的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透著稚嫩。細白清秀又裝著滿滿的少年氣。細碎柔軟的頭發貼在額頭上，發梢上是跳舞的燈火。

　　“小叔叔呢？”

　　白術躺著，聲音清亮輕柔，十分悅耳。

　　“去公司了，還沒回來。”

　　老于回復他，車速很穩。

　　白術沒再說話。

　　姜野這次回來照例待不久，一個星期之后就會離開。

　　論輩分，姜野是白術的叔叔，比白術大八歲，今年24。白術的爺爺白臨松跟他父親是至交，姜父老年得子，倒是讓姜野占了輩份上的便宜。姜野是正兒八經的軍三代，可惜一場意外，姜家就剩他一根獨苗。那年，姜野十二歲。之后，姜野就成了大半個白家人。

　　白術從小就喜歡粘著姜野，像個小尾巴。后來姜野去了軍校，見面次數越來越少，經常一年才見一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