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裝著個大叔靈魂的江霄有點適應不了高中生動不動就認爹的獨特嗜好。
但他心情實在好得離譜,也就不計較小屁孩胡鬧,只笑著推開他的手,滿足地嘆了口氣。
“臥槽。”李博文驚疑不定地望著他,“江霄你到底發什麼神經?”
江霄拍了拍他的腦袋,“別說臟話。”
李博文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今天吃錯什麼藥了?!”
江霄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個十七八歲的高中生——而且還是有點叛逆不務正業的那種。
“昨晚打游戲沒睡夠。”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將剛發下來的新書整整齊齊地碼在了桌洞里,開始一本一本往上寫名字。
“我就說嘛——”李博文拍了拍胸口,但瞥見他整齊漂亮的字時險些背過氣去,“臥槽江霄,你果然是壞掉了吧!”
周圍一圈同學不約而同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江霄轉過頭來,對著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盧老師的諄諄教誨使我大受觸動,我要洗心革面,好好學習。”
李博文大受震撼,用頭使勁撞桌子,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夢!江霄瘋了還是我瘋了!”
下午放學,江霄拽著精神恍惚的李博文出了校門,哭笑不得道:“博文,不至于吧?”
“大哥求你,別喊得這麼惡心。”李博文崩潰道:“我舅老爺他們才這樣喊我,你以前都叫我李子的!”
江霄沉默片刻,“我們已經高二了,成熟點兒。”
“不!我拒絕!”李博文哭喪著臉跨上了自己的山地自行車揚長而去,只留給江霄一個悲憤的背影。
江霄只好自己往回走。
老爸家離七中很遠,在城東快近郊區的地方,離一中很近,老爸本意是想讓他去蕪城一中。
但當時他非要跟對方擰著來,最后來了城西市區的七中,江總沒辦法,就在七中邊上給他買了套房子。
為這事他那個繼母跟老爸鬧了很久。
七中離津水河公園很近,他站在人行道上看了會兒大爺釣魚,決定還是先回去看看老爸。
想起老爸和家里那母子倆,江霄原本雀躍了一天的心情頓時跌入了谷底。
他從書包里翻出了個錢夾,里面一沓厚厚的鈔票,還有幾張銀行卡和身份證,翻了半天硬是沒找出張坐公交的零錢。
江霄嘆了口氣,這會兒江總還沒破產呢。
他抓了抓頭發,抽了張鈔票去了旁邊的超市,拿了塊兩毛錢的口香糖。
“呃……”老板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又是驗鈔燈又是上手摸,過了好一會兒才找給他九十九塊零八毛。
頂著老板不爽的目光,他溜達到公交車站,仔細研究了一下路線才坐上了十九路,四十分鐘后,他抓著扶手問司機,“師傅,東源西站什麼時候到?”
“東源街西邊修路吶!不走那邊,臨時改道!”師傅大聲道:“同學你去哪兒啊?”
“溪華小區!”江霄靠著欄桿也沖他喊。
“你這站下!”外面混泥土切割機和發電機的聲音越來越近,司機扯著嗓子吼:“從孟村這邊穿過去往西走,十分鐘就出去,坐七路車!四站就到!”
“謝謝啊師傅!”江霄點了一下頭,從公交車上跳了下來。
九月傍晚的熱氣裹挾著嗆人的灰塵和刺耳的噪音迎面撲來,江霄被嗆了一口,一邊扇著灰一邊往前,沒走兩步就出了身汗。
何苦呢?
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找罪受,但還是硬著頭皮拐進了孟村。
孟村其實就是城東這邊的一個城中村,緊挨著幾棟貨運公司的破舊宿舍樓,樓后面就是一大片鄉下常見的平房,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也沒拆,起碼二十年后依舊在這里。
江霄拍了拍身上的灰往西邊走,這會兒正當飯點,各家各戶吵吵嚷嚷,胡同里還有小孩成群結隊在玩奧特曼大戰怪獸。
他拎開撞到自己腿的小孩兒,小孩兒還拿著槍指著他,自己給自己配音,“突突突!”
江霄別開他的槍口,慢悠悠道:“叔叔告訴你一個秘密。”
“突突突!奧特曼機槍!”小孩想要對準他。
“世界上根本沒有奧特曼。”江霄笑容燦爛,“那就是個皮套子。”
他往前走了沒幾步,身后就傳來了小孩的哭聲,江霄滿意地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
大概是對他不相信奧特曼的報應,這些胡同怎麼都走不到頭,眼看天黑了下來,江霄一臉煩躁地打開手機里的指南針。
果然轉向了。
他以為自己在往西,其實悶頭一路往南去了。
關鍵有手機指南針還轉不回來,他的大腦現在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在往西。
孟村南邊挨著東陽街,據說那邊混子挺多尤其亂,他還沒去過——
“操你媽個傻逼玩意兒!”暴躁的罵聲從旁邊的小胡同里傳了出來,緊接著就是哀嚎聲和求饒聲,聽得江霄耳朵都隱隱發疼。
不知道是轉向有點蒙還是他的好奇心因為年齡變小而不受控制地增加,他偏過頭往胡同里面看了一眼。
昏黃的老式白熾燈掛墻頭,燈光下圍了群撲棱蛾子和蚊子,再往下,一個穿著黑色背心和藍白花褲衩的人正踩著個紅色長毛大金鏈子,囂張地把張紙塞進了對方嘴里,露出來的那截紙角角上是用紅色墨水畫的零分,還圈住了「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