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他們還在聊今年的寒假作業, 和李博文打了個視頻,又聽他絮絮叨叨吐槽了班里的幾件奇葩事和對自己爸媽的抱怨以及過年的無聊, 江霄跟哄小孩兒似的附和, 付清舟則在一旁默默地聽著。
付致吃得快, 吃完了就抱著零食去客廳看晚會了,他哥罕見地放縱他吃零食喝飲料的時候,他很是爭分奪秒。
掛了視頻,江霄發現自己的酒杯又被滿上了。
“讓你一個。”付清舟給他亮了亮自己的杯底。
江霄哭笑不得,“你悠著點啊,別喝醉了。”
“兩瓶啤的就醉的人沒資格說這話。”付清舟無情地嘲笑他。
“我啤的醉, 白的可不一定。”江霄不怎麼服氣, 慢吞吞地和他一邊吃菜一邊喝酒聊天。
“今年晚會好像有個小品挺出名。”江霄皺著眉想了想,“叫什麼名兒來著?我記得我當時在酒店看的。”
“看樂了?”付清舟笑。
“昂,當時我自己一個人在南方,覺得自己真正自由了。”江霄扯了扯嘴角,“你說我要是不走,咱倆是不是就遇見了?然后跟現在這樣。”
“也許吧。”付清舟跟他碰了個杯。
“我其實可討厭一個人過年了。”江霄說:“冷冷清清,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明明炒了一大桌子菜,卻一口都不想動。”
“沒意思。”付清舟感同身受,“外面越熱鬧,心里就越煩。”
“真煩啊?”江霄笑道:“恨不得摔杯子是嗎?”
“摔了還得自己打掃,費勁。”付清舟也跟著他一起笑,“在心里罵一罵也就算了。”
“今天熱鬧嗎?”江霄夾了塊排骨,咸香的味道讓他滿足地瞇了瞇眼睛。
“熱鬧。”付清舟支著頭盯著他,“外面熱鬧,家里也熱鬧。
”
“那就行。”江霄也歪頭盯著他,“以后每年都會這麼熱鬧。”
付清舟笑了一會兒,道:“挺會說話。”
“因為是真心話。”江霄道:“付總,你知不知道自己害羞的時候,后脖頸會變紅?”
“嗯?”付清舟疑惑了兩秒,繼而失笑,“我又看不見,我怎麼知道。”
“我知道。”江霄湊近他神神秘秘道:“我第一次把你從輪椅抱到車上的時候,你脖子紅了一大片,尤其是后頸那兒,發燙。”
“胡說八道。”付清舟篤定道:“我當時又不喜歡男人。”
“那總歸是不自在,不好意思。”江霄笑瞇瞇道:“我當時八塊腹肌哦。”
付清舟突然覺得酒勁有點往上涌,嗤笑道:“你十八塊腹肌我也注意不到。”
“唉,這就很令人傷心了。”江霄微醺,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好像盛滿了水光,“但是!那年你終于能裝假肢的時候,就是咱們一起去B市的那回。”
付清舟面不改色道:“那回怎麼了?”
“下了大雨,小張把房間訂錯了,結果咱倆只能一起住大床房。”江霄笑得有點壞,“我洗澡的時候忘了拿衣服,光著膀子出來,你總該看見了吧?”
“呃……”付清舟無法反駁,后知后覺道:“你故意的?”
“當然是故意的。”江霄驕傲道:“我還是很聰明的。”
付清舟笑著抿了口酒。
江霄忿忿道:“但是你不解風情!全程背對著我睡!被子中間能再睡兩個李博文!”
付清舟不置可否,緊接著就聽江霄道:“但是你脖子又紅了,跟煮熟了大蝦一樣。”
“我當時只是……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付清舟試圖辯解。
江霄咬了咬杯沿,目光期待道:“付總,真的就沒一點兒,一點點兒,不說心動,單說是悸動或者是蹦跶了那麼兩下?”
付清舟吃了口菜,沉默半晌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聽實話?”
江霄使勁點了點頭。
“有過。”付清舟又喝了口酒,垂下眼睛盯著杯沿,“很多次。”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真聽到的時候,江霄還是覺得不可置信,“真的?”
“我……”付清舟很長時間沒碰過酒了,可能是和江霄喝得太急,又或者是今天跟江霄一起過年實在高興,他竟然覺得有些頭暈,“我從來沒遇到過像你這樣不知道分寸的下屬,偏偏還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從小的成長環境注定他能接收到的愛意有限,大部分時候他甚至很難去界定喜歡和討厭,人際交往是可習得的技能,但喜惡只能憑靠本能,好在他也不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喜惡。
但有時候人類的本能是不可抗拒的。
比如江霄在那個雨夜里遞給他傘和外套的時候,心底那一瞬間怪異的酸澀,和回頭卻找不見人時候的遺憾。
比如再見到江霄時那一剎那難以言喻的激動。
又比如,江霄給他貼心準備早餐的時候,深夜火急火燎送他去醫院,在他過生日的時候帶來小蛋糕,又或者某些過分體貼的照顧……
但都只是瞬間和剎那的悸動,隨之而來近乎嚴苛的冷靜與理智便會在這些悸動尚未萌芽的時候便將其掐滅。
自作多情,錯覺,無意之舉,又或者,江霄這個人對誰都是這麼體貼。
他的冷靜和理智恰到好處,正正好好地動不了心。
所以他們可以保持在疏離又客氣的關系中數十年之久。
“具體呢?”江霄迫不及待地想讓他舉例論證。
“比如,你把我掀海里的時候。”付清舟佯裝認真地回憶,“比如你大半夜差點把車開溝里,又比如車門一鎖拎根扳手就敢去跟人干仗,再比如掛錯檔車往后狂奔了數百米……諸如此類的時候,我何止心動,都快心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