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為溫池的出現,他才有了活下去的欲往,他才有了和那個人斗爭的想法。
倘若老天一定要讓他有個孩子,縱使那個孩子生下來有缺陷,他也會欣然接受。
時燁的思緒百轉千回,有兩種力量在左右博弈。
最終,還是感性占據了理性。
時燁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見溫池一巴掌拍掉他阻攔的手,緊接著仰頭將整碗避子湯灌了個一干二凈。
溫池把小碗朝下,動了動手腕:“喝完了。”
時燁沒說話,怔愣的目光停留在溫池嘴角沾著的褐色湯汁上,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起溫池抹去那些湯汁。
哪知道溫池瞬間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趕緊又往后面退了退,溫池動作粗魯地用手背在嘴角抹了抹,把白瓷小碗啪嗒一下放在桌上。
“我想休息了。”溫池撇過頭,避開時燁的視線,排斥的意思很明顯了,“你快走吧。”
時燁道:“我……”
溫池打斷他:“你走吧。”
時燁端起被喝得干干凈凈的小碗,他看著小碗出神,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對不住你。”
說完,轉頭走了。
溫池就站在原地,麻木地看著時燁走出房間,并順手帶上房門。
咔嚓一聲輕響。
就像是把溫池思緒拉回來的繩子,一直在他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再也包不住了,前仆后繼地滾出來。
他以為時燁想要孩子,以為時燁喜歡孩子,以為時燁那麼急切地喊來花子藏以及時燁寫下的“天道酬勤”都代表著他對孩子到來的期盼。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發覺——也許時燁并不是在期盼孩子的降臨,而是在恐懼孩子的降臨。
所謂的“天道酬勤”也只是心有余悸的玩笑而已。
溫池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仿佛連屁股上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看了眼剛才放過小碗的地方,有幾滴湯汁濺在上面,變成了深色的水痕。
他看著那些水痕。
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痕。
“算了。”溫池自言自語地說著,“沒必要。”
以他現在的情況,指不定孩子生出來也是跟著他一起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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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池安慰了自己一宿,也一宿輾轉難眠。
兩天后,他出現在劉德面前。
向來成熟穩重的劉德在瞧清楚他的模樣后,冷靜的表情逐漸裂開了。
“溫公子。”劉德表情復雜,欲言又止,“若是你還沒休息好的話,我允許你再告假幾日。”
溫池頂著一雙熊貓眼,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我們開始吧。”
劉德還想說什麼,卻見溫池似乎不想再說起這個話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勸慰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許是溫池頹靡不振的模樣讓劉德動了惻隱之心,之前恨不得拎著條鞭子督促溫池訓練的劉德竟然在一天之內讓他休息好幾次。
可是溫池不想休息,只要停下來,他的大腦就會開始胡思亂想,他寧愿自己累一點,累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于是最后的局面變成了劉德強制溫池休息,溫池卻不愿休息。
兩方各執一詞,僵持不下。
左枝抽了空下來看看,就看見溫池和劉德面對面而立,猶如兩只好斗的公雞似的,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劉德那人也就罷了,最令左枝感到驚訝的還是溫池。
她記得溫池一直無欲無求,只要給他話本和食物就能在一間房里待上好幾日,對習武一事更是沒有任何想法,之前的溫池何時這麼積極過了?
左枝壓下心里的驚訝,走過去打了個圓場——她自然是替溫池說話。
“溫公子想練便讓他練,你好歹是個半路師傅,哪有師傅阻攔徒弟學武的道理?”
“嗐,我這不是擔心他嗎?”劉德看向又心不在焉不知神游到何處的溫池,長嘆一聲,“我認為他需要休息。”
剛才溫池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這會兒倒是聽清楚了,趕緊搖頭,一本正經地反駁道:“劉德哥,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休息。”
劉德:“……”
左枝對著劉德笑了笑:“看吧。”
“也罷。”劉德妥協了,“溫公子難得有這樣的上進心,也許我不該阻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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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池又在這里住了快十日。
不過自從那夜他喝下避子湯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時燁,伺候他生活起居的左枝和婢女們也不會主動說起有關于時燁的任何事。
時燁仿佛只是短暫的出現過一次似的,來得快,走得也快——比風還瀟灑。
溫池為了不讓自己想起那個狗太子,只得拼了命地學武,終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進步有那麼一點點明顯了。
“劉德哥,你看見了嗎?”溫池跑到石桌前,上上下下又左左右右地把熄滅的白色蠟燭打量了一遍,興奮地轉頭看向劉德,“不是風吹熄的!是我弄熄的!”
劉德站在他身后的不遠處,雙手抱臂,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欣慰之情,他點了點頭:“很好。”
溫池第一次受到劉德的夸獎,簡直高興得找不著北,一張白皙的小臉都快笑開花了,他又興致沖沖地跑向劉德,像條開心的小狗一樣圍著劉德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