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嚇了一跳,猛地哆嗦了一下,正要起身,時燁就一個箭步走上前。
太監雙腿發軟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
時燁漆黑的眸中全是冷厲之色,他一腳踹開跪在面前的太監,竟然直接邁腿踩在皇上的床榻邊上。
他俯下身,冰冷的目光近距離地直視皇上。
“告訴我,”時燁厲聲道,“你知道什麼?”
皇上面對時燁盛怒的模樣,既不懼怕也不惱怒,他平靜地看著時燁,啞聲道:“朕知道所有。”
“……”
這一刻,時燁感覺身體里的所有血氣都在往頭上涌,他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攥著皇上胸前被褥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閉上眼,再睜眼時,好歹將那股沖動壓了下去:“你也知道我……”
皇上道:“朕知道。”
時燁猛地一震。
皇上看著他,淺色的眸子里水光流動:“你越長大,越像你親爹了。”
時燁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他眼中的震驚持續了很久才慢慢散去,很快,他收斂了表情,放開緊攥著的被褥。
“既然你早知道我并非你的親生兒子,為何還要將皇位傳給我?”時燁垂著眸,鴉羽般的黑睫遮擋了他的視線,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緒。
皇上扯著嘴角,緩慢道:“當年花家助了先帝一臂之力,才幫先帝在那樣險峻的局勢中奪下皇位,皇家能發展到如今之勢,花家的功勞必不可少,可是時日越長,花家的野心也越大,不是嗎?”
說著,皇上咳嗽了幾聲,在太監小心翼翼的安撫下,又繼續道,“外人都以為花家不干涉朝政,誰能想不管是宮內還是朝廷都遍布花家的眼線,就連朕的皇后也是花家人……皇后逝世已久,朕卻擺脫不了她對朕的影響,甚至那麼多個午夜回夢,都能清晰地想起她的容顏,朕真的……乏了。
”
時燁直勾勾地盯著皇上的臉,像是這才意識到什麼,后退一步:“你早知道這一切。”
皇上的目光隨著時燁的身影移動,他輕笑:“朕還知道那場火災是你母后讓人縱的,她想出宮,她想追隨你親爹,朕便由她去了……你母后她還好嗎?”
時燁臉色蒼白,精致的五官泛著一層淡薄的冷意,他跟著笑了起來,很輕松地說道:“早死了。”
皇上愣了下。
時燁笑得更加大聲:“被我殺了,我用竹片把她的頭割了下來,說起來,她還是第一個死在我手上的人。”
寂靜的空氣中回蕩著時燁放肆的笑聲,皇上怔愣不語,身后的太監和宮女更是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只是笑著笑著,他仿佛笑不出來了。
皇上呆呆看著時燁那張神韻和他母后極像的臉,突然心頭一酸,他趕緊閉上了眼睛,可還是有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滲出。
不知為何,明明他內心毫無波動,他絲毫不在意那個背叛了他的女人是死是活,然而他的反應卻是那麼的悲傷。
皇上一直沒有睜開眼,過了良久,他發出一聲嘆息:“朕從小便不是爭強好勝之人,當這個皇帝也是機緣巧合罷了,若是花家想要皇位,朕就給,朕只有一個要求……”
時燁不語。
皇上道:“朕的孩子們是你名義上的兄弟姐妹,喊你皇兄喊了這麼多年,你就看在這份上,放他們一條生路。”
時燁還是不語。
皇上也沒期望時燁立即做出回答,偏過頭:“你退下吧,朕乏了。”
半晌,時燁不帶感情的聲音打破沉寂的空氣:“兒臣告退。
”
語畢,他轉身就走。
時燁走得很急,好像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趕他一般,這是有史以來頭一回,他在皇上面前失了控。
走到殿外,便見一個人在外頭候著。
那個人才從遠方趕回來,沒有回府歇息換衣就急匆匆地過來了,滿身皆是風塵仆仆的疲憊,瞧見時燁走出來的身影,那個人寫滿倦意的臉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皇兄,你也來看父皇了。”時錦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時燁跟前,“父皇病情如何?都怪我在路上耽擱太久,沒能及時趕回來……”
話未說完,時錦的目光無意間往時燁腿下一掃,頃刻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時燁仿佛沒注意到時燁的目光,面無表情道:“父皇病情加重了,你進去吧,他會很高興你這個兒子回來看他。”
可惜時錦并未聽出時燁最后一句話的言外之意,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時燁的雙腿,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皇、皇兄,你的腿……”
時燁接下他的話:“好了。”
時錦震驚道:“如何好的?”
時燁言簡意賅:“就這麼好的。”
時錦:“……”
不能怪他大驚小怪,實在是沒什麼事比坐了幾年輪椅的皇兄突然站起來更驚駭的了,不過轉念想到他曾隱約聽說過花家那些人的特殊能力,又釋懷了些。
想不到花家連一雙殘疾的腿都能治好,這是何等的能耐……
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時錦收回思緒,向時燁作了個揖后,便跟在太監后面急急忙忙地往內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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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燁回到東宮,身后浩浩蕩蕩地跟著一群太監和宮女。
他沒有直接回到書房,而是先去了竹笛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