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燁便在他嘰嘰喳喳的聲音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喂!你怎麼又睡了?”溫池喊道,“你這樣下去不行,還是要看大夫吃藥才能病好,趁著你現在還有力氣,去找你父母吧。”
時燁閉著眼開口:“那個男人不是我爹。”
溫池懵逼:“哈?”
時燁用冷淡的口吻說道:“他是我舅舅,是我娘的雙胞胎哥哥。”
“……”這突如其來的反轉讓溫池應接得猝不及防,他詭異地沉默半晌,弱弱地問道,“那個女人總該是你娘了吧?”
時燁嗯了一聲。
溫池尷尬了。
且不說那對雙胞胎兄妹長得一點也不像,就他們的言行舉止來說,哪里像是雙胞胎兄妹?分明更像是一對老夫老妻。
在溫池的認知中,普通兄妹可不會像他們那樣時不時地吻一下眉心或者耳鬢廝磨,他們之間的氛圍怎麼看怎麼覺得曖昧。
但是時燁都這麼說了,也不可能有假,盡管時燁的性子過于冷淡了,可他也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說笑的人。
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吧……
“是嗎?哈哈哈哈哈哈……”溫池撓了撓頭,企圖用干巴巴的笑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看來你娘和你舅舅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時燁沒反應,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單純不想和他說話。
溫池又催促了幾次,時燁都無動于衷,后面,溫池說累了,也懶得再說了,便百無聊賴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很多時候他碰不到床和椅子,就只能站或走,幸好作為孤魂野鬼的他感覺不到累,不然他的雙腿早就廢了。
等到后半夜,在溫池的無數次嘗試下,他總算又能碰到床了。
溫池輕手輕腳地在時燁身側躺下,由于時燁空出來的面積不大,溫池為了不摔下床,便側躺著面向時燁。
他和時燁靠得很近,若是時燁睜眼,就能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臉。
也是因為距離近,他才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燁呼吸的困難,時燁薄唇微張,每一次吐氣都極為沉重,胸腔劇烈起伏。
溫池一瞬不瞬地看著時燁的臉,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生病的時燁,他寧愿時燁生龍活虎地用冷臉懟他,也不想時燁如此難受。
溫池下了床,試探性地摸了下時燁放在架子上的水盆,居然能碰到!
就連時燁搭在水盆邊緣的帕子也能碰到!
溫池頓時喜上眉梢,用指尖點了下水盆里的水,是冷水,沒想到這些日子時燁一直用冷水洗漱,溫池驚訝了一瞬,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
他把帕子沾濕水,搭在時燁的腦門上。
然而沒多久,帕子就被時燁的腦門捂熱了。
溫池每隔一陣就要重新把帕子沾濕水,好在他一直能碰到水盆和帕子,跑來跑去不但不覺得累,反而充實了許多——至少有事做了。
其余時候,他就趴在床邊看著時燁的睡顏。
他一直覺得時燁長相熟悉,應該是他生前認識的某個人,甚至和他的關系不錯,可是每當他這麼猜測時,時燁都會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哎……
真是個小孩。
還是個傲嬌又不好相處的小孩。
溫池想得入神,直到他感覺有只手在自己頭上摸了一下后,才驟然回神,下一刻他便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時燁不知何時睜開眼,正定定地看著他。
溫池怔愣地看了時燁片刻,隨后目光往上,落在時燁搭在他頭上的那只手上。
“我靠!”溫池激動萬分,想站起來,又怕把時燁的手抖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床邊,盡量保持不動,整張臉卻在興奮情緒的渲染下泛起紅,“你能碰到我了?你能碰到我了!”
時燁不說話,表情和眼神都很淡,他搭在溫池頭上的手輕輕動了下,像是順著溫池的頭發往下撫摸了一下。
溫池下意識用腦袋在時燁手里蹭了蹭,他拼命壓下心中早已沸騰的喜悅,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你終于能碰到我了,那我是不是也碰到你……”
說著,他用指尖在時燁臉頰上很輕地點了一下。
軟軟糯糯的觸感。
溫溫熱熱的觸感。
熟悉又陌生的熟悉……
剎那間,溫池的淚水濕了眼眶。
時燁像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傷感驚到了,連忙收回搭在他頭上的手,一向冷漠的眼里也難得閃過一絲慌亂。
“你哭什麼?”
溫池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頭一回覺得如此丟臉,他趕緊抹掉眼角的淚水,勉強扯起嘴角笑道:“沒什麼,我就是有點懷念以前做人的日子。”
時燁無情地說:“你連做人的記憶都沒有,拿什麼懷念?”
溫池:“……”
這死小孩,不會說話就把嘴巴縫上吧。
于是溫池又生氣了。
他經常對時燁生氣,但他的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時燁無視他,他自個兒在邊上氣一會兒就好了,很快又會像塊狗皮膏藥似的黏上時燁。
說句很卑微的話,溫池都習慣時燁的無視了,可那又如何呢?這里只有時燁能看見他,若是他不黏著時燁,他將獨自消化空無一人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