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扉罵了一聲,回身左手擋抓,右肩頂住雜毛右肩,夾著他的右臂向左后一個轉體,把人過肩摔掄了出去。
人體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長毛失聲了半天才緩過來,指著陳舸怒道:“永平街就送你這種垃圾過來輪崗?”
輪崗,這詞謝瀾第一次聽,又長知識了。
陳舸頓頓,“永什麼街?不認識,沒聽過,我是路過的。”
“你他媽少裝蒜!你叫什麼?”
遠處幾分鐘前被打倒就一直沒站起來的另一個喊,“好像叫陳什麼!”
竇晟說,“陳秀杰。英中高二四班,歡迎來挑,記住了。”
謝瀾:“?”
陳舸:“……”
雜毛一號和同伴們交換眼神,達成了某種共識。
“……操。你們給我等著,還有你,永平街陳秀杰,這帳我還要跟你們街老大算。”
話放得越狠,人跑得越快,沒一會功夫連影都沒了。
車子明深吸一口氣,“還好今天鯡魚在,不然咱們要涼。”
“嗯。”竇晟把木板往旁邊地上一扔,在清脆的擊地聲中看了陳舸一眼,“也還好道上來輪崗的打手叛變了。”
陳舸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仍然垂眸看著遠處地面,停頓片刻,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了。
“你把話說清楚!”車子明跟點了根炮仗似的,立刻就要沖上去。
然而竇晟伸手把他攔住了,轉頭看著陳舸身影消失,許久,低低說了句算了。
“你幫不了他。”他淡聲道:“有些事,沒人能幫忙。”
于扉眼中的暴戾收斂,又變回有點頹又有點困的萎靡不振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抬手拍拍竇晟的肩。
車子明嘆氣,“話是這麼說,但你不也說當初走出來是受了什麼人的鼓舞嗎?”
“不能比。”竇晟低聲道:“我的事和他的性質就不一樣。”
謝瀾側過頭看著他。
他們又在打啞謎了,或許因為他剛剛認識他們兩天,也或許只是單純因為他中文水平不好,他常常猜不透這些啞謎。
他只是覺得,夜色沉郁下,竇晟的側臉顯得有些過于冷清。
但竇晟很快就收起那絲寂靜的氣質,回頭瞟他一眼,正要說什麼,視線不經意落在他挽起的袖子上,忽然皺眉。
“你挨了一下?什麼時候?”他過來拉起謝瀾的手腕,輕輕戳了戳胳膊上那兩道微腫的檁子,長嘶一聲,“完了啊,趙文瑛女士還不得廢了我。”
謝瀾沉默。
他默默看了車子明一眼,車子明當場在竇晟背后雙手合十求饒。
該不該告訴竇晟,這兩道檁子是車子明太害怕了給他摳出來的呢。
第9章 油管
晚飯時間結束,走廊公告板上多了一張醒目的告示。
《對高二11班傅丁和王正業校園欺凌行為的通報處分》,白紙黑字,蓋著鮮紅的學校公章。
“這次胡秀杰下手夠快的啊。”車子明嘖嘖道:“記過加觀察,罰得還不輕呢。”
竇晟瞟過那張紙,“今晚的事誰都別再提,明天就分班,別給他找事了。”
謝瀾知道,這個“他”是指陳舸。
高二晚自習有兩節,每節一小時,直到放學鈴響陳舸才終于露面,從后門探身進來拽走了垮垮的書包。
彎腰起身時,謝瀾透過凌亂遮掩著的頭發看見了他右眼角的淤青。
他把包甩到肩上,轉身的一瞬,董水晶忽然叫道:“陳舸!”
原本喧鬧的班級一剎那寂靜無聲,仿佛之前所有的忽視和熱鬧都是某種粉飾。
陳舸腳步停頓,“干什麼。”
董水晶深呼吸,“還沒分班呢,為什麼曠晚自習?明天大榜出來,要走的不止你一個,就你提前收拾,把所有人的心都攪亂了。”
“是麼。”陳舸冷冷道:“我走跟其他人走一樣麼,你還能揪出來哪個是要去最后一個班的?”
話音落,原本就沒聲的教室徹底死寂下去。
陳舸扶了扶書包,回過頭瞟她一眼,又很快轉過身去。
“抱歉,話重了。”他垂眸低聲道:“就這樣吧,祝大家……各自盛開,去更高的地方吧。”
那個瘦得近乎鋒利的身影在后門消失,董水晶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豆大的幾顆淚珠子霎時奪眶而出,她壓抑不住地啜泣一聲,伏在了桌上。
謝瀾點開四班炯炯有神群,果然,看到一條淺灰色的系統提醒。
“陳舸。”已退出群聊。
一直到走出教學樓讓冷風打在臉上,謝瀾才從那種沉重的共情中緩了過來。
他低聲問竇晟:“陳舸到底是怎麼回事?”
竇晟欲言又止,車子明在一旁吸吸鼻子道:“嗐,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他中考全市第二,曾經那可是能跟豆子比肩四班雙杰的存在。學習好,打球好,還和咱班長走得近,真差一點就在一起了。結果高一下他爸出事,家破人亡。”
謝瀾腳步一頓,“生病去世了?”
竇晟低聲道:“沒那麼簡單。”
車子明小聲說,“他爸販毒判了無期,留給妻兒的只有一堆仇家,他媽折騰幾次就生了大病,總之就是走透一個背字。媽的,我光說都要瘋了,老天爺怎麼這麼捉弄人啊!”
謝瀾聽愣了,冷風撲在后背,撲的他打了個寒戰。
陳舸的事搞得他有點沉重,雖然也就來了四班兩天,但好像已經很神奇地跨越語言障礙和這群貓頭鷹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