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跟竇晟走到院里拽了兩個小板凳坐,謝瀾伸開腿,對著水泥地磚放空。
其實他很緊張,還得用中文臨陣撒謊,他剛才舌頭都打結。
“別緊張,這個病就是這樣。”竇晟忽然在一旁低聲道:“老年癡呆患者,每次睡醒尤其容易糊涂,但好好哄哄多半能哄好。其實老太太的病情不算是很嚴重的,我來十回,差不多能有個六七回她都很清醒,有時候還能跟我嘮嘮新聞呢。主要今天車子明說錯句話,我也才反應過來,不該說是他爸住院,住院是個負面的心理暗示,老太太一緊張就更糊涂了。”
他聲音很低,絮絮地說著這些,像在給謝瀾解釋,也像在安慰。
謝瀾其實沒完全聽懂,他腦子空白時聽力水平直線下降,隔好一會才胡亂點點頭。
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揪心是有的,但也覺得有點溫情。老太太思維拐彎快,一會錯一會對,錯的時候能指著于扉讓車子明喊爺爺,對的時候又時時刻刻惦記著車子明愛吃蝦仁,數學好語文差,快高考了要少打游戲。
就像謝瀾的媽媽,病重時還惦記著倫敦春天風大,要他來醫院時千萬系條圍巾,穿高領的毛衣。
“有些人真是自帶療愈功能。”竇晟忽然說。
謝瀾一愣,“療愈是什麼?”
竇晟說,“就是能讓其他人從不好的情緒里走出來。人吧,總會有陷入黑暗的時候,就需要有一束光,能把他們領出來,領出來就好了。”
謝瀾聽得好像有點明白,又有點暈。
他不太擅長分析比喻句,尤其竇晟這段話就像故意繞著什麼似的,說得不清不楚。
他細品了一會才抓住關鍵,“那你呢,你之前陷入過黑暗嗎?”
昏沉的夜色下,竇晟回頭看著他的眼睛。
“有過。”他低聲說。
謝瀾猶豫,“那你……”
“但我是幸運的人。我遇到過光,自己也爭氣,慢慢地走出來了。”
“噢。”
謝瀾松了口氣,想到戴佑和車子明他們提過很多次,竇晟成績一落千丈又觸底反彈之類的。他其實心里好奇,但他不想問,只是覺得也許有一天竇晟會主動跟他說說,畢竟他們現在也算是比較好的朋友了。
也不一定,竇晟朋友多,不知道會不會把他當很好的朋友。
但他是把竇晟當好朋友的。
謝瀾嘆了口氣,喃喃念道:“光……”
“怎麼了?”竇晟看著他。
謝瀾想了想說,“我好像沒遇到過。”
“沒有過麼。”竇晟輕輕翹起唇角,“也正常吧。你背過《題西林壁》嗎?”
謝瀾一愣,“什麼壁?”
“題西林壁。”竇晟收回視線,看著院外的水泥磚,用極低的氣聲說,“也許你本身就是一道光。”
“什麼?”
聲音太小了,謝瀾聽不清,皺眉道:“你說話能不能大點聲,我很不容易,你是不是又故意欺負人?”
“聽不清就算了。”
竇晟笑笑,起身又在他頭上揉了一把。
謝瀾皺眉躲開,瞪著他。
“我就是說,勸你趕緊學學《題西林壁》,小學生都會背。”
竇晟說著起身往屋里走,淡淡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作者有話要說:敲鍵盤的發現懶蛋悶坐不樂。
她忍不住去戳了戳它:咋啦?
懶蛋有氣無力道:和豆蛋相處得不太順利。
怎麼肥事?敲鍵盤的立刻問。
懶蛋瞟她一眼,嘆氣:豆蛋好像有一只神秘的靈魂伴侶蛋。
敲鍵盤的:咦?
據說是做小蛋時在電視廣告上看見的一只。
懶蛋嘆氣:其實我也上過電視的啊,很多好看的小雞蛋都都上過的啊。
第28章 JK豆
吃完餃子后老太太徹底平靜了下來。
老房子睡不下太多人,祖孫一屋,戴佑自己睡張單人床,于扉跑到搖椅上睡,謝瀾和竇晟則被分配了上下鋪,是車子明和他堂弟小時候睡的床。
時間在老物件和老人周遭仿佛會緩行,這一宿很漫長,謝瀾蜷縮在狹窄的兒童床上鋪,明明很累很困,但睡著總醒,醒了立刻還能睡著。
老巷的深夜十分幽靜,靜到他幾次醒來都能聽見床下竇晟睡覺時勻長的呼吸聲。
謝瀾又一次醒來,看眼手機,01:15。
底下的呼吸聲卻停了,他忽然覺得有點沒安全感,迷迷糊糊扒著床沿往下瞅了一眼。
竇晟躺在床上枕著兩只手,正看著窗外巷子里的圍墻走神。
謝瀾的腦袋一支出來,他就回過神,“怎麼了?”
“你睡不著嗎?”謝瀾小聲問。
竇晟低聲說,“也能睡著,就是醒了一下,想起點以前的事,又不那麼困了。”
“唔。”謝瀾下巴頦墊著欄桿,閉著眼睛努力讓大腦運作了一會,“幾歲的事?”
竇晟勾起唇角,“也沒幾歲。你是不是醒了好幾次了?”
謝瀾嗯了聲,“但我很困。”
“感覺到了。”竇晟語氣有些溫柔,“踏踏實實睡吧,明天找個地方把作業寫了,下午我還要回家錄個視頻,晚上一起返校搬宿舍,你的東西……”
謝瀾的腦袋從欄桿上消失了,他直接倒在枕頭上,嘟囔道:“別念了,聽不懂了。”
睡夢中好像聽見了竇晟低低的笑聲。
第二天早上起來,幾個男生都是一臉頹廢。
于扉倒沒比平時更頹,可能已經沒有太多進步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