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電腦屏猝不及防地黑了。
“我操!!!”
剛好探頭看過來的竇晟一聲驚叫,猛地從凳子上彈起,蹭蹭蹭往上跑了幾個臺階,回頭瞪著坐在原地抱電腦的謝瀾。
謝瀾呆住:“你是不是有什麼腦部疾病?”
“你看到時間了麼?零點的一剎那電腦黑了。”竇晟喉結動了動,“不覺得很詭異嗎?子時,百鬼出行。”
“??”
謝瀾臉色很臭,“我只看到了一只膽小鬼。”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膽小如豆的那種膽小鬼。”
竇晟嘖一聲,把手揣進褲兜,“看看屏幕怎麼回事。”
謝瀾已經在檢查了。電腦里有聲音,主機明顯還在工作,但屏幕不亮。他按ctrl+s保存,關機重啟,有開機音,但屏幕還是漆黑一片。
竇晟從臺階上三兩步蹦下來,啪地把電腦扣上,“涼涼,關鍵時刻掉鏈子。”
謝瀾下意識問道:“怎麼辦?”
“能怎麼辦,只能當外接主機用了唄,得找個顯示屏。”
謝瀾茫然,“到哪找顯示屏去?”
……
如果早知道竇晟說的“找顯示屏”是來網吧找,謝瀾壓根就不會同意。國內正規網咖限制未成年人,但竇晟帶他來的這家完全不管,人員混雜,環境極差。
這會已經半夜,網吧里打游戲的男人仍然喊殺震天,外賣味彌漫,即使是禁煙區也飄著從抽煙區那邊傳來的尼古丁味。
謝瀾在那張滿是裂紋的皮質電腦椅里坐下,看著掉落在牛仔褲上的皮渣,開始自閉。
身后老哥咣一錘鍵盤,“上單媽的腦子里養豬,老子真是操!!了!!”
竇晟在一旁低聲提醒,“在這,聽到什麼詞都別學。”
謝瀾幽幽地看著他,“謝謝你提醒哦。
”
竇晟忍不住一樂,“什麼時候學的,嚶陽怪氣的。”
呵。
謝瀾冷笑,把電腦連上網吧的屏幕,勉強開始操作。
其實換了大屏后拉時間軸會更準一些,一旦沉浸入微妙的心流體驗,在這剪視頻也完全OK。
謝瀾一邊剪視頻一邊聽著竇晟報軸,也挺奇怪的,周圍喊殺震天,桌椅板凳瘋狂挨揍,但竇晟低低的聲音還是很清晰。仿佛周遭越吵,那個低低的、有著點少年磁性的聲音就越有存在感。
凌晨一點,謝瀾把第三首曲子剪完,開始構思片尾要怎麼淡出。
他隨口問道:“我們又逃寢,不會被老胡查吧?”
竇晟頭也不抬地說,“放一萬個心。十點多宿管就查過宿舍了,那時候咱倆都在,只要今晚不回去,胡秀杰怎麼可能抓到?”
也是。
謝瀾放下心來,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在椅子上扭曲睡著的老哥。
“那……真的就在這睡覺了?”他心里有點苦澀。
竇晟挑眉,“不是說好了麼,一起體驗國內硬核高中生活。”
謝瀾臉色麻木,“你就騙吧,我們班過這種高中生活的,除了你還有誰?”
最后的淡出,謝瀾最終選擇了場地布置前錄的一段,干凈的草坪上,風吹著梧桐樹輕輕地搖晃,兩片梧桐葉從樹上打著轉落下,樂隊群像如同記憶浮現一樣閃回,鏡頭緩緩上移,停在湛藍如洗的天空。
——初夏梧桐草地交響樂
by英華中學高二四班。
鏡頭有多唯美,身后的呼嚕聲就有多震耳。
烏托邦與現實。
謝瀾打下最后一個字,把鼠標一丟,嘆氣,“我看不出問題了。”
竇晟手搭在他肩上,手指彈琴似地在他鎖骨上敲了敲,“辛苦,我再看看。
”
一過半夜兩點,謝瀾大腦就有些發木,中文能力基本丟失。他不喜歡熬夜,在簡陋的椅子上努力把自己蜷了起來,抱膝準備睡一會。
周圍也安靜下來,他在黑暗中養了一會神,又忍不住抬頭看著竇晟。
竇晟正仔細檢查視頻,從一個低低的視角仰望,他的肩胛骨比平時突出一些,少年時好像都靠骨頭架子撐著衣服,但竇晟撐得很好看,會讓人忍不住視線停留,用眼睛把他周身都丈量一遍的那種好看。
謝瀾看了一會,有點暈,于是又埋下頭去。
其實他今天過得很開心,哪怕這會狼狽兮兮地蜷在網吧里,聽著竇晟時不時點鼠標的聲音,也覺得有些滿足。
一覺醒來,渾身酸痛,周圍一片寂靜。
謝瀾睜開眼,網吧沒有窗簾,凌亂的空間籠罩在晨光下,整個網吧通宵的家伙都睡著了,竇晟也伏在電腦桌上。
屏幕黑著,但筆記本還在運轉。謝瀾下意識碰了碰空格,亮起的界面是他的B站后臺,視頻上傳成功,正在審核隊列。
空格鍵的聲音叫醒了竇晟,他從桌上掙扎起來,抻了個懶腰。
“幾點了?”竇晟嗓音有點啞。
“五點五十。”謝瀾說。
竇晟看看電腦,長出一口氣,“終于上傳成功了,走走,回教室睡去。”
謝瀾背上書包,跟在竇晟后邊,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個抱著酒瓶睡在地上的醉漢。
他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瞅了那人一眼,確保對方還活著,肚皮隨著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
謝瀾嘆氣,“你上次說車子明的那個詞叫什麼?人間迷惑行為大賞?”
竇晟沒回。
謝瀾正要扭過頭再問,竇晟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從門口強行拖到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