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晟也沒什麼異常,和他一起低頭唰唰唰地寫著什麼。
謝瀾本以為他也在寫檢討,不料沒過一會,竇晟唰地撕下剛寫過的那張紙,折了兩下丟過來。
-字是你改的吧,本來的紙條呢?
謝瀾對著這句話愣住。
他正猶豫,竇晟又伸手把紙取了回去,唰唰唰又寫半天,重新扔過來。
-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原句是“你本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吧,你是不是誤會了?這不是吐槽別人的話,是表白的。
-是你自己寫的,還是別人寫的被你改了?
-坦白從寬,速速招來。
最后那八個字很像是臨時決定加上的,字跡潦草,“來”字最后那一捺拖了很長。
謝瀾卻來不及琢磨那麼多,對著“表白”兩個字呆住。
表白的?
他下意識抬眼向馮妙看過去——下午天熱,馮妙把校服外套脫了,清爽的短袖襯衫在微風吹拂下輕輕扇動,高馬尾也隨著記筆記的動作一上一下地晃著。
他一下子想起剛才她拘謹矛盾的樣子,突然感到五雷轟頂。
竇晟沒等來答案,好像有些焦慮,無意識地捏著手指。
謝瀾下意識扭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竇晟正在盯著自己,兩人視線相撞,竇晟立刻收回注視,往窗臺邊一靠,還打了個哈欠。
他又撕了張紙條,再寫一遍:到底誰留的字條?
謝瀾對著紙條無意識地蹙眉。
他雖然不懂漢語情詩,鬧了個笑話,但他不至于心智不健全。這種明顯在壓抑焦慮的表現他還是看得懂的,一般這種反應,只能說明一件事——竇晟心里有一個預期的、可能給他表白的對象,雖然那個人不一定是馮妙,但必然有這樣一個存在。
謝瀾突然覺得有些躁,說不出是被自己惹的烏龍給煩到,還是被什麼別的。
他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皺眉。
奶茶不香了。
竇晟好像很著急,又把那張字條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遞過一個詢問的眼神。
馮妙其實沒署名,還叮囑過謝瀾不要告訴竇晟她來過。
謝瀾沉默片刻后,索性伸手進書桌堂把原本那張便利貼揪出來,低聲道:“不知道是誰。還以為原本就是吐槽你的,抱歉。”
話音剛落,他感到竇晟的情緒好像瞬間就低落了。過好一會,竇晟才掀開紙條看了一眼,而后隨手團起丟進桌邊掛著的垃圾袋。
謝瀾回頭瞟他,卻見他淡淡地往馮妙那個方向掃了一眼,又收回視線,表情平淡如舊,甚至比平時更淡漠些。
謝瀾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是她?”
“謝瀾,你起來。”
胡秀杰冷冰冰的聲音忽然響起。
謝瀾心里咯噔一聲,頂著所有貓頭鷹同情的視線,默默起立。
胡秀杰放下講義冷道:“我看你是越來越沒規矩,我物理課上還敢跟旁邊說話?”
周遭一片死寂,連窗外嘰嘰喳喳的雀都不叫了。謝瀾無聲深呼吸,垂眸道:“對不起老師。”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老師平時肯容忍你,因為你聰明努力,也心疼你剛回國課業吃力,結果你就是這麼學的?宿舍宿舍不回,上課上課說話。”胡秀杰聲色俱厲道:“出去!下課來我辦公室面談。”
車子明冒死向后靠了靠,用蚊子聲哼哼道:“認個慫,快點。”
于扉也輕聲說,“她對你嘴硬心軟,趕緊認錯。”
謝瀾卻沒吭聲,視線落在自己還差幾百字就寫完的檢討上,忽然覺得屋里很熱,熱得他口干舌燥。
奶茶還在一邊,但已經喪失了誘惑力。
煩,莫名其妙的煩。
他低聲道:“抱歉老師,不該打擾課堂,我出去。”
他說著從座位里出來,想了想又把那幾張檢討疊起來拿上,又帶上一支筆。
走到講臺前,謝瀾聽到后排有桌椅拖拉聲,一回頭才發現竇晟也跟著出來了。
胡秀杰冷笑,“罰一送一?”
竇晟腳步沒停頓,“抱歉老師,我先傳的紙條。”
胡秀杰:“……”
原本窒息的班級里突然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謝瀾走到門外,聽到胡秀杰斥道:“笑,他們一個物理滿分,一個數學第一,你們就跟著笑吧。”
于是教室里又歸于一片死寂。
門關上,把屋里的氣場和外面隔開了,謝瀾走到走廊窗邊,深深地透了口氣。
竇晟揣著兜走到他身邊,懶洋洋地往窗臺邊一倚,低聲嘆氣,“我真服了你,讓出來就出來,要不要這麼聽話啊。這一天都站了幾堂課了?”
他說著瞟一眼謝瀾手里拿著的紙,神情更加復雜,“真是走哪都不忘了寫你的檢討啊。”
謝瀾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被莫名的氣悶和煩躁搞得有點不愿意出聲,于是伏在陽臺上繼續寫檢查,只低聲說了句,“何必跟出來,本來沒你事。”
竇晟聲音里也透露出情緒不高:“心煩,出來透透氣。”
謝瀾筆尖一頓。
竇晟扔了紙團,又說心煩,或許馮妙不是他期盼的那個人?
許久,謝瀾才恢復正常寫字,狀若無意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她?”
“馮妙麼。”竇晟手撐著窗臺跳上去坐下,剛好擋住晃著謝瀾的刺眼的陽光,“她的字挺有辨識度的,天天在黑板上抄老胡留的作業,早看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