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久,微信再次震了一下。
竇晟分享了一首小提琴曲過來,說道:晚安,男朋友。
謝瀾回復:晚安。
他戴上耳機,閉上眼,卻沒能立刻睡著。
也是今天才忽然意識到,他和竇晟的生活環境一直很自由。
趙文瑛多數不在家,所以無論在家還是學校,他們可以隨時隨地黏在一起。像今天這種想見卻心虛不敢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可越是有顧慮,心里就越癢癢。
耳機里是小提琴優雅舒緩的聲音,謝瀾輾轉反側好幾次,才終于睡著。
但他沒睡踏實,夜里外面下起雨,一個低沉的雷聲滾過,他一下子醒了。
01:45。
手機白光在黑夜中瑩瑩地亮著,微信上有個小紅點。
是竇晟在互道晚安后一小時發的。
-豆子醫生:想你了。
屏幕上小小的三個字,卻讓謝瀾的心跳慢了一拍。
窗外雨聲喧囂,但雨夜卻如是靜謐。
隔壁沒動靜,估計竇晟也睡了。謝瀾猶豫片刻,還是回了一條。
-病入膏肓:醒了,外面在下雨,我去倒個水。
-病入膏肓:我也有點想你了。
他放下手機又止不住地嘆氣,用力揉了揉臉頰。
明明就住隔壁,搞成這樣。
他無語下床,隨手拎起水杯,推門出去。
軟底拖鞋踩著地面沒有一點聲音,梧桐貼著謝瀾的腳邊跟他一起走,這只貓一貫高冷,但又有些黏人。每當謝瀾在家時,它都一定要跟在他身邊,走到哪陪到哪,用軟乎乎的毛蹭著謝瀾的腳踝,脾性竟然和竇晟有點像。
一人一貓一起下樓,謝瀾沒開燈,就用手機晃著亮。
剛下了幾個臺階,外面又打了一個雷,他忽然覺得身后某處的雷聲微妙地比其他方向傳來的清晰一些。
謝瀾心里一動,回頭看去,果然見竇晟出來了。
竇晟穿著格子睡褲,上身是熟悉的黑背心,頭發有些亂。
他手上拿著手機,站在樓梯頂端,沖謝瀾勾了勾唇角。
梧桐罕見地輕輕叫了一聲,說不出是咪還是嚶,像在對人類撒嬌。
外面又是一個悶雷,謝瀾的心情卻忽然變得很好。
他無聲地掉頭上樓,站在樓梯頂端,低聲道:“胃不疼了麼?”
“早就不疼
了。”竇晟嘆氣,眸中掩過一絲惆悵,“早知道不回家了,難得生病,還以為能得到男朋友的安慰呢。”
難得生病?
謝瀾無奈,小聲說,“胡秀杰說你高一時也犯過病,所以給你批了三天晚自習的假。”
竇晟嗯了聲,“初中的老毛病了,輕易不犯,每次犯病就要難受三五天。”
提起初中,謝瀾止不住地往竇晟父親的事上想。竇晟像是知道他想什麼,捏了捏他的手,主動道:“人果然不能因為心情不好就虧待身體,心情會好,身體卻不會恢復,虧大了。”
謝瀾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又忽然蹙起眉。
很久沒提起竇晟從前的事了。
從三峽回來,他和竇晟的關系就有些微妙。
他們很親密,在若干個有意無意促成的時刻,偷偷擁抱接吻,心跳和悸動。
但又好像很謹慎,竇晟像在小心維護著一層薄薄的窗紙,不敢去戳破似的。而謝瀾總是在倉皇中忘記深究,不知不覺已經快一個月了。
直到這次舊事重提,謝瀾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了竇晟一會,狀似隨意道:“你那時候心情是怎麼好起來的?”
按照竇晟之前的說辭,多半是他所謂的“光”。
光是誰?
竇晟愣住,“啊?”
謝瀾沒吭聲,只是看著他,過了一會,竇晟才又降著聲調“啊”了一聲,“是個拉小提琴的,天天聽他的曲子,陪了我挺久,漸漸就好了。”
拉小提琴的。
謝瀾又忽然想起之前竇晟胡謅的暗戀對象,心里生出一絲難言的介意。
告白之后,他一度以為拉小提琴的那人只是在影射他自己。
他蹙眉看著竇晟,竇晟又說,“就是我那個拉小提琴很厲害的朋友嘛,不過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叫帕格尼尼。”
謝瀾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Niccolo Paganini?”
“啊。”竇晟點頭,“好像是吧,是外國人,你認識麼?”
謝瀾:“……”
帕格尼尼,早期浪漫樂派音樂家,歷史上最著名的小提琴家之一。
他本能覺得竇晟是在逗他,但提起這個“光”,竇晟的神情忽然很虔誠,戳了兩下手機,在某音樂APP上戳開一個叫“帕格尼尼名作:24首隨想曲”的歌單給他看。
“喏,就是這個人,我聽他拉琴才從低谷里走出來的。”
謝瀾眸光震顫:“這……應該是別人翻奏,因為……”
竇晟一臉單純,“因為什麼?”
謝瀾攥緊了拳頭。
因為他已經死了。
如果沒記錯,死于1840年。
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對音樂白癡產生的憐憫,雖然心里一下子安定了,但仍覺得人間迷惑。
他喉結動了動,小聲說,“算了,不提他,我下去倒熱水,給你捎一杯。”
他說著便要下樓,剛一轉身,竇晟胳膊忽然攔在他腰上,把他攔回來,低聲道:“不喝水。”
家里很安靜,竇晟在他耳邊輕聲道:“生病就想要男朋友安慰。”
周遭安靜了一瞬。
謝瀾眸光微斂,低聲道:“你想要怎麼安慰?”
竇晟沒應聲,胳膊把謝瀾又往后攔了兩步,謝瀾背抵著身后的白墻,竇晟一手在他胯骨附近摩挲了一會,探身過來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