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謝瀾,有氣無力道:“手扎刺了用放大鏡對著光找,看到小白點用針一挑就出來,針都是消毒的,你小心點。”
謝瀾喉頭忽然哽了一下,眼眶發酸,仍舊說不出話。
趙文瑛看了他一眼,“晚上好好睡,考好點回來,等我先把病看了再說你們倆的這點破事。”
“知道了趙姨。”謝瀾哽咽,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道:“我會考好點。”
竇晟眼神心疼慘了,下意識就想過來摸頭,又被趙文瑛一個眼神殺了回去。
門一開一關,家里只剩下謝瀾一個。
他站在原地,手指和腳趾都像過了電似地麻,好一會才僵硬地上前把放大鏡和針盒拿起來,徘徊片刻又放回電視柜,上樓回房間。
明天是禮拜天,學校附近酒店不好訂,看了幾家都沒房。謝瀾心亂如麻,沒心思查遠處的酒店,最后只在一家快捷賓館訂了個無窗的單間。
他捏著手機,想要給竇晟發消息,但又只能忍著。
竇晟跟趙文瑛在一起,一舉一動都在趙文瑛眼皮子底下。不管趙姨是什麼態度,但至少她這會身體不舒服,他無論如何都不該刷存在感。
謝瀾站在窗邊看著江上立交橋來回的車流,走了好一會神。
回國這麼久,從踏入這個家門起,他從未有過此刻的感覺。
分裂,割離,無所適從,還有些孤獨。
他至今都能回想起趙文瑛見面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到這就是回家,上車餃子下車面,我一下午沒干別的,就燉這碗面了。”
那天的場景猶在眼前,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話,但卻在他腦海里扎了根。
除此之外,一起扎根的還有那句毫不遮掩的“你跟浪靜真的太像了”。
肖浪靜走后,謝景明很少再提那個名字,或許是心里有愧,也或許只是單純希望不要觸碰到謝瀾的傷心事。這本無可厚非,但那天當趙文瑛張嘴隨意地提起那個久違的名字,就好像突然挪了一下謝瀾心底里卡著的大石頭——石頭還在那,只是被人輕輕戳了下,卻讓他恍惚間意識到,這塊石頭其實并沒有長死,戳一戳,挪一挪,它也會動彈動彈。
“咪——”梧桐忽然在身后叫了一聲。
謝瀾一下子回過神,突然覺得臉頰涼嗖嗖的,一抬手,手背在下頜上蹭了點潮濕。
他吸了吸鼻子,回頭摸了一把梧桐,梧桐立刻呼呼呼地撒起嬌來。
最壞的結果就是趙姨完全不接受。她是個強勢的女人,很有可能會勒令他們分開,也有可能在行為上阻止不了,但情感上一直不接受。
如果是那樣……
謝瀾一手摸著梧桐,茫然地看著窗外。
許久,他又看了看這個住了半年的房間。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了。
他被突然閃過的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但轉瞬又難過地覺得,只能如此。
他不可能傷害趙姨的。
不可能傷害那個明明毫無親緣
,卻掏心掏肺對他的女人。那個人仔細照顧著他的感受,明明在酒局應酬間忙得身心俱疲,卻還惦記著給他搞一碗刨冰,讓他心安,隔天風塵仆仆回家,立刻拿捏起十二分小心,仔細斟酌著應酬他的生父。
可能那時候身體已經很不舒服了,飯桌上還是陪謝景明喝了幾杯。
說什麼閨蜜情,閨蜜當年究竟好到什麼份上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趙姨對他的每一絲好都是真誠的。
他也當如是。
只是……
謝瀾從口袋里摸出那只梧桐葉掛墜,拿出來摸了又摸,對著葉脈有些放空。
只是他會很難過。
他早已不再是單純為了代替媽媽重過一遍人生,他留在國內,更多是想和竇晟在一起。做UP也是,想陪竇晟拿百大,如果不能同時,就看著竇晟拿百大。
還想明年要帶竇晟去英國掃墓,對媽媽說自己走出來了,和這個人在一起,很快樂。
他是那麼的喜歡竇晟。
手機震了一下,是何修。
-航班號、酒店名發給我。
謝瀾匆匆把行程信息發過去,丟開手機躺在床上放空。
梧桐躺在他手邊,打著呼嚕半睡半醒。小貓不識愁滋味,只要躺在主人手邊,從不在意何處是歸鄉。
謝瀾蜷在床上,看著天色一點點昏暗下來。落日逐漸脫離視野,江對面的高樓接二連三亮起,夜幕拉開,整座城市如常般上演著熱鬧和璀璨。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是突然聽見手機震動,然后一個激靈就醒了。
家里和窗外都是一片昏沉,說不清是深夜還是凌晨。梧桐在旁邊忘我地舔著毛,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屏幕上跳著“小馬叔”三個字——04:01。
謝瀾心臟狂跳,按下接聽,小馬叔脆生生地問道:“瀾瀾起床了嗎?我還有十分鐘到樓下。”
“我起了,起了。”謝瀾慌不迭地下床,又站在地中間捏著手機放空。
心臟還在狂跳,不太舒服。
小馬笑道:“那行,那你洗把臉,早飯我帶了在車上吃,你注意東西別落下,尤其是護照。
”
“好。”謝瀾穩了穩心神,“等會見,小馬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