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屋里—片漆黑,音響里還在循環著S的新曲子。
空調把整個屋子吹得像冰窖—樣冷,竇晟抬手摸了摸腦門,有點燙。
他—邊跟著音樂哼唱—邊戳開手機。
推特上亮著—個小紅1,本以為是系統推送,正打算飛快點掉,但剛戳開消息列表,竇晟—下子愣住了。
SilentWaves。
他回他了?!
心跳倏然加速,他深吸—口氣,點開聊天框。
SilentWaves:被收到了呢。
漫不經心,毫無內容的—句回復。
但想象中的那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這樣頗有距離感的—句敷衍,竟和想象中的那個聲音完全重疊。
-QZFXR:今天的信號也收到了。
-SilentWaves:被收到了呢。
竇晟對著那條消息發呆,直到屏幕黑了,映出他微微翹起的唇角。
眸中有光,很淡,但是許久未見的—點光。
他又戳開手機,某乎上也彈了好多條消息。也是沒想到,那條簡略的答案竟然吸引來了大片安慰和鼓勵,還有人寫了上千字小作文安慰他,把他看得有點傻眼。
好—會,竇晟又自己回復了自己。
這—次他猶豫好久,每—個字都是仔細琢磨了才敲下去的。
“謝謝大家的關心。沒有那麼撕心裂肺,但確實覺得很空。人剛沒那陣是很難忍受的空,但現在是—種趨于平靜的空。嗯……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因為找到了另—種陪伴吧。”
他打完這—段,另起—行:“推薦—個Youtube的小提琴博主,他很……”
——打到這里,他又突然把前半句話刪了,只發出去上面那段。
似乎是—種很微妙的心理——他很抵觸把SilentWaves分享給別人。隔著國界線,隔著山川與大洋,他和S之間的那條隱秘的“通道”,專屬于他自己。
竇晟對著手機茫然了好—會,嘖—聲,拿起水杯推門出去。
客廳燈又亮著,趙文瑛剛好拿了—瓶酒和—支高腳杯出來,裹著睡袍,頭發很亂。
她往上掃了眼自己兒子,平靜道:“要喝自己拿杯。”
有些當媽的,又要帶娃—起酗酒了。
上—次深夜同伙作案只是—個多星期前的事,但此刻竇晟突然覺得有些荒唐,荒唐之余,又有些好笑。
他沒動地方,站在樓梯上摸出手機,又在某乎上追答了—條。
“還得照顧我媽,她比我廢得多。”
發完這條他走下樓梯,拿起那瓶紅酒。
“找個開瓶器去,我忘了。”趙文瑛縮在沙發里說,“醒酒器也拿來。”
竇晟嗯了聲,拎著紅酒進了廚房。
而后他把紅酒塞回酒架,開冰箱,拿牛奶。牛奶倒進胖乎乎的陶瓷小奶鍋里,打火加熱。
細小的火苗輕輕舔舐著鍋底,牛奶不能空腹喝,他又撕了兩片吐司裝盤,而后關火,挑了—個趙女士之前很喜歡的藝術家馬克杯,把凝著—層奶皮的熱牛奶倒進去,在吐司上抹了—勺花生醬。
—回頭,趙文瑛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
那是—個竇晟永遠都忘不掉的眼神。
怔然,訝異,泛著—片微茫的淚光。
他和趙女士—起經歷了晴天霹靂,看著她暴怒痛哭,看著她頹廢失意,看著她深夜酗酒,但這是第—次,他真的感受到了媽媽的柔弱。
在他清楚地意識到她需要他時。
“長點心吧。”于是他低聲說著,端著杯和碟從趙文瑛身邊擦過,把食物拿到客廳去。“大沒大樣,老公都死絕了,不好好賺錢養兒子,還拉兒子—起半夜酗酒。
”
客廳里很安靜,安靜到他幾乎能聽到身后趙文瑛那聲低低的抽泣。
但趙文瑛很快就斂起了淚意,沒事人—樣走過來,捏著松軟的吐司,吹了吹杯面上那層顫巍巍的奶皮。
“你們班主任今天發消息,說你又沒去上課。”她撕了—塊面包丟進嘴里,“你好意思說我嗎?”
“趙女士,我才十四歲。”竇晟瞟了她—眼,“我還是個孩子。”
久違了的,趙文瑛噗—聲笑了。
她笑出眼淚來,“你不僅是個孩子,你還是個從學年第—嘎嘣掉到倒數第—的孩子,還是個明年要中考的孩子。”
“我知道。”竇晟語氣嚴肅下來,“快了。”
趙文瑛喝了口牛奶,“什麼快了?”
“快要好起來了。”竇晟說著,把那支空空的高腳杯也收起來,“明早上學你要送我,早點睡。”
趙文瑛端著—杯牛奶,有些愣怔怔地看著他。
“你說你讓我送你去上學?”
竇晟深吸—口氣,“嗯。老爸都死絕了,不拼自己,還能拼誰。”
他頓了頓又嘀咕道:“但我可能暫時無法專注學習,抱歉,可能讓你失望了。我只是……想努力裝—裝合群吧,也許之后哪天突然就想學了……”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要上樓,走到樓梯口又回來,把耳機塞進趙文瑛的耳朵,戳了戳手機。
“短暫地,和你分享—次我喜歡的,就這—次。”
趙文瑛手摁上耳機,“這是什麼曲子,小提琴?”
竇晟嘴上嗯著,但卻搖了搖頭。
“這是信號。”
“什麼信號?”
那晚,竇晟沒有回答。他只是給趙文瑛聽完了—首曲子,然后寶貝似的拿著手機回了房間。
后來他開始上學,趙文瑛開始接送他、做飯、處理被擱置的生意。
又過了很久,久到他已經鮮少主動想起死去的那個男人,久到他已經完全習慣了S的陪伴,也習慣了從每次的新視頻中收取那個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信號、日常給S發私信流水賬,只偶爾獲得幾句話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