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第一場是這個吧,”他指著畫圈的地方,“將軍發現了女主角跟皇子勾結,去找皇子對峙的場景。”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嗯?”金嵐看著他,“我就是想請前輩指導一下啊。”
“我是在念第一句臺詞。”陸放說。
金嵐低頭看了眼劇本,“哦”了一聲,有些尷尬地接了下去:“人生在世,哪有不為自己活著的。”
他一句話還沒讀完,陸放已經嘩啦一聲合上了臺本。
“你說話都沒有重音的嗎?”陸放皺著眉頭說,“每一個字都是一個語調嗎?沒考慮過語句之間的停頓怎麼表達人物感情嗎?”
“不好意思,”金嵐說,“我臺詞一直很差。前段時間專門去上了臺詞課,但好像沒什麼用。”
“臺詞不是演技,不需要天賦,”陸放說,“只要堅持練,就會有進步,怎麼可能一直這麼差?”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啊。”
陸放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你平常在干什麼?”
“上網課,做題,準備考試,”金嵐說,“我高考過一次,但那時候家里變故太多,沒考好,我想再考一次,考到自己滿意的學校。”
陸放盯著他看:“考北影?中戲?”
金嵐搖搖頭:“綜合性大學,最好在一線城市,醫療條件比較好。等我考上之后,就再也不演戲了。”
“你不喜歡演戲?”
“談不上喜不喜歡,這就是份工作,”金嵐說,“我在演戲上沒有天賦,一直演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成就,還是做個普通人好。”
“演員的收入可比普通人高得多,”陸放說,“知名度和影響力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我要影響力干什麼,我不想影響任何人,”金嵐說,“要是能單純演戲,沒有媒體曝光,沒有狗仔跟蹤,那還可以考慮,可惜是不可能的。
”
陸放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起身離開,把劇本隨意地丟到了書桌上:“你還是回去吧。這麼晚了,你不想避嫌我想。”
金嵐的目光跟隨著他的動作,看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把椅子搬回了原處:“前輩就這麼嫌棄我。”
“不是嫌棄,”陸放給他開門,聲音冷靜又低沉,“我討厭你。”
第12章 之后不會再打擾你了
昨晚的對詞只是預演,今天的對手戲才是災難現場。
陸放站在金嵐對面,恭敬中帶著憤懣,語氣壓抑又能讓人感受到內心洶涌的情緒。對心上人參與奪嫡爭斗的擔憂,對病弱皇子的不信任,對上位者不得不低頭的禮數,對自己是否加入這場權利游戲的掙扎,被他闡釋得十分完美。
而金嵐面對著他,就像等待大滿貫冠軍投球的新手,被拋來的情緒砸的不知所措。
導演喊卡之后,陸放皺起眉,眼里流露出的嫌棄不輸劇中的將軍對皇子。
金嵐一邊喝著場務遞過來的水,一邊聽導演講戲:“一個長期受到打壓的皇子,本身就生活在兄弟的不屑里,對別人的情緒是很敏感的。這時候一個下位的將軍也表現出這種不信任,你內心應該是憤怒的。但你又知道自己需要對方的幫助,必須壓抑自己心里的怒氣。所以兩個人物內心的情感相似的,你可以參照一下陸放。”
第二次拍攝,金嵐回憶著剛才觀察到的陸放的表情,努力做出類似的效果。自然而然地,他在陸放眼里看見了絕望。
導演又拿著劇本走到了他旁邊:“不能完全照著演,你是皇子,壓抑也是帶著居高臨下的冷漠的。
而且皇子內心是敏感的,跟將軍外放粗獷的性格不一樣。”
金嵐一邊點頭一邊感到頭痛欲裂。他不知道“居高臨下的冷漠”怎麼演,也不知道脆弱的人和粗獷的人壓抑起來有什麼不同。“這時候要哭”“這時候要笑”,要是這麼簡單的指示就好了。
第三次拍攝還是雪崩。
“居高臨下不是面無表情,”導演嘆了口氣,“要用眼神演戲,不是用臉演。”
因為皇宮只租用了一個月,所以宮廷戲要在這個月拍完。如果這場戲過不了,就會延后進度。金嵐感覺又回到了上學的時候,老師問大家是不是都懂了,別人都點頭,老師就繼續講了下去。他坐在座位上,覺得很惶恐,又不好意思問,只能跟著大家一起聽下去。
現在的情況更糟糕,就因為他一個人沒有聽懂,所有人都要陪著他拖堂。
“沒事,”導演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說,“這場戲本來就很難演,人物內心很復雜。”
換句話來說,就是不該找他演的。但資方說話了,導演也只能賠著笑臉說“沒關系”。
最后這場戲還是趕在午飯前拍完了,過的很勉強,完全是出于不能延緩拍攝進度的考慮。大家臉上都帶著自我開解的釋然:拍個古裝戲,又不是要救國,隨便拍拍就好了嘛。
金嵐扒拉著盒飯,暗罵自己矯情。資方給了錢把自己塞進來,就是讓導演護著他的意思。應該坦然接受現實,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內疚,這種感覺不會讓現狀有任何改善,還多了一個難受的人。
收工的時候,連隔壁組演言官的男生都過來跟他打招呼,笑呵呵地說辛苦了,實際上他們倆根本就沒有在一個場景里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