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未見,季行硯照舊是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回來了”,就結束了寒暄。也沒問過得怎麼樣,也沒聊工作上的變化,一進門就滾到了床上。季行硯今天似乎特別急切,手指在他腰上掐下了深紅的印子。金嵐有一瞬間想報復性地在他背后留幾道抓痕,最后還是忍住了。
從天光大亮一直做到暮色昏沉,季行硯才放開他,自顧自地坐在旁邊,點起了一支煙。這麼老套的動作被他做的極有美感。金嵐把一只手臂擱在額頭上,微微側臉看著他。
季行硯不常抽煙,大概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不過金嵐轉念一想,這關自己什麼事,自己又不是知心姐姐。
“過年的時候我會待在老宅那邊,”季行硯說,“白天在那,晚上回來。”
季家支系龐大,親屬關系可以畫出一副讓人頭暈目眩的樹狀圖。就算是簡單地走親訪友,過年七天也不夠使。季行硯晚上堅決要回來,說明他并不喜歡那些愛嚼舌根的親戚。
金嵐模糊地應了一聲“好”,然后看向季行硯手里的煙:“能給我抽兩口嗎?”
季行硯頗不贊成地看著他,語氣像是操心的長輩:“你才多大就抽煙?”
金嵐笑了笑,單手掀開被子,露出身上的痕跡:“止痛。”
季行硯發出類似輕笑的氣音,用眼神示意他湊過來。金嵐撐起上身,靠在他肩上,季行硯抽了一口,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一吻終了,他看著季行硯,慢慢地吐出嘴里的煙氣。繚繞的煙霧配上迷離的眼神,顯得無可救藥地墮落。
季行硯長久地看著他,讓金嵐有一種深情款款的錯覺。
“你不像是第一次抽煙。”季行硯的嗓音因為煙草的熏染有些沙啞。
他把臉埋在對方的肩頸間:“我從來不是個好學生。”
“煙是哪來的?”
“我爸是個煙鬼,習慣又不好,煙盒老是隨處亂丟,我就從里面抽了兩支。”
季行硯隨手把煙按滅了:“以后少抽。”
“不用擔心,我不喜歡煙味,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抽的,”金嵐實事求是地說,“估計是我爸的影響。”
“還有其他不喜歡的嗎?”季行硯用遙控器打開了通風功能。
真稀奇,金主居然問起他的喜好了。金嵐想了一圈,搖頭說沒有。
季行硯提醒他:“你說過不喜歡留長發。”
原來這人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啊。金嵐敬佩地想,都醉到席地而坐了,還能想起自己不留長發,這人是有多深的長發情結。
“這里面也有故事嗎?”季行硯接著問,“就像抽煙一樣。”
金嵐抬頭看了眼時間,長夜漫漫,講講童年往事也無妨。
那還是初中的時候,鄧南枝為了生計出門打工,一年到頭見不著人,只是寄錢回來。以金嶺的脾性,錢到手了自然要出去逍遙,哪想得到兒子的需求。
沒錢理發又沒人管,金嵐的頭發越來越長。
彼時他的五官還未長開,配上長發,看上去像個女孩。可惜同學都是自小認識的鄉鄰,知道這是個男生。偏遠的小縣城并沒有多元化審美,對于長相女性化的男人,只覺得怪異和惡心。
課間的時候,金嵐時常被后面的男生猛地扯住頭發。把這種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暴力遷移到他身上,同學似乎覺得新鮮有趣。
“喂,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后面的男生嬉笑著說,
“松手。”他往背后摸索著,想掰開對方的手指。
對方又把手指在頭發里繞了幾圈,這回頭發打了結,想扯也扯不出來了。
“你有沒有胸啊?”旁邊的男生大聲問,連前排的幾個女生都聽到了,轉過頭來看他,
“放開。”他伸手握住發根,試圖減輕被扯住的疼痛。
旁邊那個男生看他兩手都背在身后,趁機往他胸前摸了一把。他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那人反而笑了起來:“真的有誒,金嵐有胸!”這句話清晰嘹亮地喊了出來,像是什麼口號一樣
“干什麼呢?”老師走進教室,用教鞭猛地敲了敲黑板,“上課不認真聽講,只知道欺負同學!”
后面的男生終于松開了手,無趣地“切”了一聲,用只有金嵐能聽到的音量說了句:“娘炮。”
上課的時候世界會安靜下來,所以金嵐還是喜歡上課的。
放學后,他收拾好書包,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他想要不要扎起來,又擔心這樣會更像女生。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他遠遠地看見那幾個時常欺負他的男生圍在一起,像是在等人。他本能地覺得不妙,但校門是沒法避開的。
他硬著頭皮走了過去,頭低得很深,想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這種鴕鳥行為除了心理安慰沒有任何用處。那幾個男生似乎沒看見他。在他走過去的時候,仍然高談闊論著什麼游戲。
他加快了腳步,在拐過街角的時候幾乎是跑著的。可惜剛跑過一個巷子里的垃圾堆,就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你跑什麼啊?”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們跟上來了!他馬上爬起來打算接著跑,膝蓋和手肘上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