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沒站直身子,又被人揪住了頭發。
“我說,你一個男的,留這麼長頭發干嘛?”后座的男生笑嘻嘻地征求左右人的意見,“要不我們幫他個忙,替他剪了吧。”
金嵐聽到贊同的聲音,然后就被揪著頭發扯到了巷子里。他試圖掙扎,但剪刀尖銳的尖端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敢動了。
“剪!快剪!讓他爺們點!”周圍兩個男生起哄道。
冰涼的金屬劃過他的皮膚,讓他本能地打了個寒顫,但馬上就恢復了靜止。刮擦的聲音傳過來,頭發一綹一綹地掉到了地上。
“干脆給他剃個光頭吧,”旁邊的男生提議,“老剪頭發不是怪煩的嗎?”
金嵐在混亂中低聲說了句:“不要。”
“你說什麼?”男生低下頭把耳朵湊近,“不要剪頭發?大老爺們這麼喜歡頭發?你真是女的?”
拿著剪刀的男生往下看了一眼,推了金嵐一把,讓他往前摔到了地上:“剪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對啊,”旁邊的男生拍了拍手,“剪開看看!”
兩個男生七手八腳把他按在了地上,剪頭發的男生笑著把剪刀伸向他的褲子。他驚恐的眼神似乎取悅到了對方,男生摸了摸他的臉:“露出來給大家看看,不就沒人懷疑你是女的了嗎?”
他瘋狂地掙扎起來,手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摸到了不知哪個醉漢扔在這里的酒瓶子。他一腳踢向了那個拿剪刀的男生,同時掄起酒瓶砸在左邊那個男生的胳膊上。右邊的人見勢不好,就放開了他。
“你明天上學的時候死定了!”跑出巷子的時候,后面的男生捂著胳膊說。
這個娘炮明天大概不敢來學校了吧。那三個人這麼想著。
出乎意料的是,金嵐神色如常地來了。不但來了,大課間時后桌的男生叫他出去,他也答應了。
他外套里藏了一根電棍,鄧南枝買的,以防高利貸上門逼債時干出什麼暴行。他用這根棍子打破了那人的腦袋,還把胳膊打成了骨折。
這場惡性事件上了當地的報紙,男方家長驗了傷,說是輕度腦震蕩,不依不饒地要求賠償精神損失費,并且讓校方勒令金嵐退學。
“我兒子只不過扯了一下他的頭發,他竟然要把我兒子打殘?”那個拿剪刀的男生的母親啐了一口,“這種人還配上學?”
鄧南枝跪在校長室淚流滿面,但金嵐最終還是退學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八年,那幾個男生的長相金嵐已經淡忘了,但母親嚎啕大哭的場景卻分外清晰。
“你看,”他對季行硯說,“經歷過那樣的事,留長發就有點困難了。”
季行硯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抬起手,慢慢拂過他的發絲,好像這是某種脆弱的易碎品。
第15章 闔家團圓
闔家團圓的好日子,季行硯卻提不起什麼精神。
他一大早起來,照常健身之后,就穿上大衣準備出門。金嵐彼時坐在餐桌旁吃早飯,見他開門就說了句:“這次別喝那麼多了。”
季行硯靠在門邊想了想,招手讓他過來。金嵐面帶疑惑之色走向他,還沒停住腳就被一把帶進了懷里,跌進了一個濕潤的吻。季行硯在他嘴里嘗到了牛奶的香味,這個情景讓兩人有種居家過日子的錯覺。
“晚上回來。”季行硯補了一句,讓這個錯覺的程度更深了。
金嵐站在原地摸了摸頭發,轉身帶上習題冊,準備去鄧南枝那里,一邊履行兒子的義務一邊備考。
季行硯則開車駛向約定地點,跟自己闊別數月的妻子會合。
他看到姚夢琳時,對方正翹著一條腿剔指甲,神情十分不耐煩。這人心血來潮地把頭發染成了灰綠色,這災難的顏色在她頭上竟然非常靚麗,配上煙灰色的美瞳,乍一看像是混血兒。
“你是為了去我家特地染的嗎?”季行硯問。姚夢琳平常跑生意簽單子的時候,頭發都是規規矩矩的深色,最多挑染,從來不把腦袋搞得跟信號燈一樣。
“不好看嗎?”姚夢琳把后視鏡扭了過來,“這是我迄今為止最滿意的發型。”
季行硯把她趕到副駕駛座上,擰開了發動機:“很好看。”
姚夢琳頂著一頭綠走進季家老宅,季行硯的七大姑八大姨紛紛側目而視,頭發花白的老一輩也議論紛紛。季明秋看到兒媳的腦袋時,那詫異的表情就寫著“這孩子不能要了”。
“夢琳來了啊,”文鶯頂著優雅的發髻,剛出來迎接繼子和媳婦就被嚇了一跳,“你的頭發……真鮮艷。”
“謝謝,”姚夢琳抬手把一縷頭發撩到耳后,笑盈盈地對著季明秋喊了一聲,“爸。”
季明秋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手杖揮來揮去,企圖打碎沿路的陳列品:“吃飯。”
季家的飯桌還有舊社會的風韻,男性家主一桌,年長的婆婆一桌,孩子一桌。年輕的媳婦有時去家主那桌布菜,有時去孩子那桌喂食,忙得腳不沾地。
姚夢琳看著老宅那鬼氣森森的門檻,覺得里面和外面相差了一個世紀。
季明秋望著滿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嘆了口氣:“要有個孫子給我拜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