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無暇在這種情緒中停留太久。下半年的日程很滿,剛出了攝影棚,他就要立刻趕赴下一場商演。街頭巷尾到處是他的巨型燈牌和廣告,跟蹤他的狗仔數量呈指數級增長,錢如同海嘯一般滾滾而來,這讓他太滿意了。
美中不足的事情有兩件,一是江鳴珂告訴他,那個野外生存的綜藝陸放也要上。雖然金嵐很樂意見到偶像,但他覺得季行硯對陸放的態度晦暗不明。不管是占有欲也罷,自尊心也罷,金主并不樂意看到他對另一個男人的崇拜感。為了保護娛樂圈所剩不多的清流,金嵐覺得他們還是少碰面好。更何況這綜藝還是讓他們去封閉的海島上住七天,實在引人遐思。
但江鳴珂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合同已經簽了,現在反悔是不可能的。
“這麼一看,這綜藝熟人還真多,”江鳴珂說,“還記得那個跟你一起上選秀,后來又跟你一起拍大女主劇的岳麓吧,他也要去。”
“這是綜藝還是劇組團建?”
“趕巧了嘛,”江鳴珂說,“來年那部大女主就開播了,借著綜藝宣傳一下。”
好吧,金嵐想,就當他追星路上的又一塊里程碑吧。
另一件美中不足的事,就是公司老總最近對他特別熱絡,三天兩頭找他談話,主題只有一個——續約。當初簽約的時候,公司目光短淺,只簽了五年。如今看他勢頭正猛,前途無量,不多榨點油水太可惜了,老板一個勁地鼓動他延長合約期限。
華遠簽人一向是廣撒網,撈到一個是一個,既不出錢培養,給資源也小氣,等演員大火了就想著分錢。
金嵐覺得自己不欠公司也不欠老板,當初就是年少無知被坑了,割韭菜也得有個限度。
老板不這麼想,華遠最近的新人都不爭氣,怎麼能放跑這棵搖錢樹。
金嵐一看到老板油膩的笑容就頭疼。
“小金啊,”老板吹了吹水面的茶葉沫子,唆了一口,“在這個圈子里,單打獨斗是不行的。你想想,你又沒有背景,又沒有人脈,怎麼能走得長遠呢?華遠是有口皆碑的老廠,各方面資源都不錯。公司現在很看好你,以后有資源肯定都往你這邊傾斜。至于原先合同上的條款,你要是不滿意的話還可以再調整。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你說是吧。”
之前沒火的時候,也沒人是他的朋友,現在反而多了個敵人了?
金嵐的原則一向是不得罪任何人,所以他找了個無法反駁的理由:“我也不是不想續約,但我媽的情況您也知道。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我要陪在她身邊照顧她,沒那麼多時間演戲,這個您也能理解吧。”
老板支吾了半晌,清了清嗓子,又唆了口茶:“理解理解,但是專業的事情要讓專業的人做。護理病人,還是請護工最好,公司可以出錢照顧老太太。不過這個要求提的很好,有問題就要說,說出來了大家才好商量著解決嘛。”
金嵐語塞了,他沒想到這樣還能有話說。
“我對露臉啊,知名度啊,沒什麼執念。”他又說,“賺夠了錢,我還是想去過平淡一點的生活。”
老板瞪圓了眼睛,仿佛像在看史前生物:“有機會出名還不要?我跟你說,你現在覺得平平淡淡好,過兩年就知道了,其實哪里都一樣。
你做明星,好歹收入多,有人捧。你上班打工,賺的少就不說了,你以為會比現在更有尊嚴,更自在?不可能!”
“也許是這樣吧,”金嵐說,“但我既不適應這個圈子,也不喜歡。”
聽到這句話,老板露出譏諷的神色,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你?不適應?不喜歡?”
金嵐皺起了眉頭,本能地覺得不舒服:“這是什麼意思?”
然而老板言盡于此,又開始繞著圈地給他畫餅,引誘他簽合約了。金嵐嘴上疲憊地應付著,腦子里一直想著剛剛那句話。
直到冗長的談話結束,老板也沒再提起那個話題。
走到公司門口,金嵐還是對那一刻的目光耿耿于懷,折返回去,思索著怎麼才能把話問清楚。
走到辦公室門口,隱約的談話聲從門口傳來,老板似乎是在和人打電話。
“我就沒見這麼能裝的,還‘不喜歡這個圈子’,躺在人家床上的時候怎麼就喜歡了?”老板鄙夷地哼了一聲,“連季總這麼見多識廣的人,都說他放得開,會玩花樣,干起來爽,你說他得多浪啊。”
金嵐靠在門邊,這些話一字一句地傳進耳朵里,好像寒氣順著骨縫蔓延進來,刺得他猛一哆嗦。
他突然意識到,他看到的只是季行硯跟他在一起的狀態。季行硯在外面是怎麼說他的,他從來沒想過。
他身份尷尬,也不指望季行硯能有什麼好話,能對他避而不談就好。
但至少,至少,別拿他當酒桌上的笑料,下流玩笑的素材。
對面似乎說了什麼黃段子,老板低低地笑了起來:“我也好奇。上次裴總不是點名要他陪酒嘛,結果季總說正玩得開心呢,讓我換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