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金嵐分一點點神到臺詞上,表情立刻就會僵,所以光背出來不夠,還要連情緒一起背,要做到沒睡醒也能倒背如流。
金嵐高中時遇到過厲害的班主任,默寫錯一個就重默,每節課開頭還要站起來,在講臺前背誦課文。把他在這個老師手底下的陰影乘以一百,差不多就是何永欽現在的程度。
等金嵐準備好聲情并茂地說臺詞了,何永欽又說他“表演得太精確”。
金嵐覺得這詞挺好的,但何永欽明顯不是在夸他。
何永欽握著劇本說:“有時候,不準確就是準確,準確了反而不準確。”
神啊,來個人救救他吧。
何永欽把他拽到了攝像機后面,讓攝像把剛才那段回放:“你看看你是怎麼演的。”
金嵐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這一段是曹原看著鄰居哥哥留給自己的便簽條,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對方的劇情。看到便簽條之后,情緒應該先是驚訝,然后是感動,接著對自己的感情感到迷惘,最后領悟到自己心動了。
“看出什麼沒有?”何永欽指著攝像機問。
金嵐反芻了半晌,說:“看起來不自然。”
“當然不自然了,”何永欽停在一個畫面上,“你演情緒就是太精確,演驚訝,就是瞪眼吸氣,演感動,就是熱淚盈眶,演迷茫,就是眼神沒焦距,演心動還捂胸口……一個個動作把情緒往觀眾臉上懟,能有代入感嗎?你當情緒是下棋,一次只準有一個啊?人的情緒本來就是混在一起的,是模糊的,你要把這種模糊演出來,讓觀眾自己去咂摸。”
金嵐倒吸一口涼氣:“那模糊該怎麼演?”
何永欽指了指手機:“你自己練表情,練的時候錄下來,自己看回放。動哪塊肌肉是哪種感覺,給我記住。”
“那要是記不住……”
“那就再練!”
季行硯看著他像水邊的納西索斯一樣,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倒影,好笑地招呼他:“吃完了再研究吧。”
金嵐頭也不抬地說:“你打斷我了,我剛找到感覺。”
季行硯把飯盒放在桌上,找了個地方坐著,欣賞對方認真工作的表情。自從畢業后,他很少有這樣一身輕松的時候,生活中只剩下一段感情,一個人。偶爾放縱一下自己,感覺真不錯。
金嵐背完了臺詞,拿起飯盒開始扒飯,領情地說謝謝。這盒飯一看就不是在附近買的,附近只有物不美價不廉的快餐店。如果是他自己買,絕不會吃這麼好。平生第一次有個人圍著自己轉,而且這人還是他金主,命運真是奇妙。
頭發長了之后,吃飯很不方便,他在手上套了個皮筋,隨意把頭發扎起來。因為業務不熟練,扎的歪歪斜斜。他頂著掃把一樣的發髻,在吞咽間隙問季行硯:“你不會一直當無業游民吧?”
事業型人格是閑不下來的,這只是季行硯人生中的一個脫軌時期。等過了這段時間,他肯定會回歸工作,金嵐對此深信不疑。
季行硯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看情況吧。如果我父親愿意讓步,那我就回嘉和。如果不愿意,我就重新創業。我有自己的資產,墊個起步資金還是綽綽有余的。”
“你爸不會為難你嗎?”金嵐蹙起眉,其實他一直有疑問,季行硯就這麼辭職出走,季明秋怎麼到現在還毫無反應。
“他不會直接把你抓回去嗎?”
季行硯無奈地看著他,似乎覺得他看了太多狗血劇本:“就算他能把我押回去,還能逼我工作嗎?”
金嵐想,無論他愿不愿意,季行硯的人生都已經改變了。而他站在旋渦的中心,不知道自己會被卷向何處。“他怎麼不來為難我?”
“誰說沒有,”季行硯說,“黑你的通稿都不知道壓下去多少了,個個都是重磅炸彈,放出去至少百萬點擊。”
“是嗎?”金嵐支棱了起來,兩眼放光,朝季行硯伸出手,“給我看看。”
季行硯盯著他的頭發,十分想給他順毛:“什麼?”
“看看他是怎麼黑我的,”金嵐晃了晃手掌,“快,我每天背臺詞練表情,都要瘋了,給我點樂子。”
“這有什麼可樂的?”
“看別人想搞我又做不到的樣子,當然快樂了。”
季行硯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娛樂活動是什麼路數。他讓助理把黑通稿整理成壓縮包發了過來,金嵐還打開了電腦,把文件放到了大屏幕上。
“這個是……”他草草瀏覽了一下,“說我炒作,買熱搜,發通稿。唉,這種誰都知道的事情,寫出來有什麼用?這個你以后不用壓,花這筆冤枉錢干什麼?”
季行硯扶額。
“這個說我潛規則,”金嵐仔細讀了幾行,有種強烈的既視感,“這不是之前你爸發給我的那篇嗎?你爸為了我連你也黑啊。”
“人民群眾對我們這種人四處亂搞已經有免疫力了,”季行硯說,“我又不是公眾人物,沒什麼大影響。”
金嵐“嘖”了一聲,滑到了下一篇:“我對親生父親施加暴力……啊,還有照片。”
“估計是你爸提供的。”
“當然了,給點錢他什麼不提供啊,”金嵐說,“多給點他還能說我弒父殺母,大逆不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