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養父出車禍,會難過一段時間,然后領著遺產繼續快樂成長。
白夜想的笑了一聲,有點無奈。
蘇亦聽見他的笑聲,問:“怎麼了?”
白夜把自己的假想當笑話一樣講給蘇亦聽,蘇亦聽得也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如天上的小月牙。白夜看到他開心的樣子,心里終于有點放心。
時間差不多了,該回病房了。
白夜推著輪椅往回走,在心里祈禱,他愿意用畢生的運氣換心臟手術一切順利。
花園里青草泥土和陽光的味道被拋在身后,坐在輪椅上的蘇亦重新進入醫院,鼻尖聞到濃重的消毒水味。
……真是難聞的味道。
蘇亦屏住氣息,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忍受這個味道了。
手術成功,他從此就是正常的健康人,失敗,他就是一個死人。
想到死,蘇亦的手條件反射地縮緊,指尖攥緊輪椅的扶手,用力到指甲都微微發白。
直到一片暖熱的溫度覆蓋在他手背上——
“別怕。”
白夜觀察到了蘇亦的反應,他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他安定的力量:
“會順利的。”
*
叩叩——病房外響起敲門聲。
林娜醫生和護士推門進來:“該準備手術了。”
蘇亦應了一聲,護士推來一張移動床,上面鋪著藍色的消毒布,示意他躺上去,她們要從住院區病房轉移至專門的手術室。
腿彎一緊,白夜彎身把蘇亦抱起來,輕輕放到移動床上。
林娜醫生戴上聽診器,最后檢查了一下蘇亦的基本身體狀況:
“沒問題,走吧。”
護士推著床,蘇亦躺在藍色的床布上,感覺到輪子滾動起來,視野里白色的天花板在倒退。
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心里像塞了一大團棉花,被填的滿滿的,卻空落落得摸不著底。
白夜緊緊跟著病床移動,手攥緊蘇亦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傳達安心感:
“會沒事的。”
醫護人員動作麻利,病患與家屬的生離死別,卻是他們每天的工作日常,這套流程他們很熟練了,很快病床就推到手術室門前。
自動化的玻璃門向兩邊打開,護士向白夜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
白夜頓住腳步。
他攥著蘇亦的手狠狠一緊,終于,松開了。
護士的動作沒有停,徑直推著病床進入手術室。
玻璃門自動從兩邊向內關合。
蘇亦躺在病床上,看到逐漸關合的玻璃門里站著一道身影,白夜朝自己露出了一個陽光的笑容:
“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笑被玻璃門夾在中間,最后——
嗒。
一聲細微的聲音傳來,玻璃門關死了,把白夜的身影和笑容都碾滅了。
移動床被推動著,擺好位置,蘇亦側過頭,看向手術室玻璃窗外,白夜走了兩步,又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隔著厚厚的冰冷玻璃,白夜在無聲地在給他打氣,朝他比加油的手勢,露出那種開朗的笑容,努力顯示出積極樂觀的模樣,祝福他一切好運。
蘇亦抿著唇報以微笑。
如果這是永別,他最后一眼記住的會是白夜笑起來的樣子。
說不清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里涌動,取回真實記憶的蘇亦在此刻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體驗。同樣是心臟手術,[虛擬記憶]里只有冰冷、孤寂,他一個人來醫院、一個人躺上病床,一個人被送進手術室,那時的他也像這時一樣,側過頭,去看那玻璃窗——
那里空無一人,沒有人在等他。
而真實的人生里,他只要側頭一看,就能在玻璃外看到牽掛。
蘇亦曾在[虛擬現實]里的病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側頭看過去,自己的病房外,走廊總是空空蕩蕩,蒼白的日光燈在瓷磚上反著光,偶爾有人路過,那是其他患者的家屬著急忙慌地奔向其他病房。
從沒有人牽掛過他。
那時陷在[虛擬現實]的蘇亦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看過了那麼多次,理智早已知道答案,沒有人會等他,為什麼他還老是要有這種奇怪的下意識舉動?
現在,蘇亦知道了答案。
“準備好了嗎?手術開始。”
林娜醫生已經戴好口罩、乳膠手術手套、醫用手術服,全副武裝。
蘇亦:“嗯。”
唰啦——
護士拉起一道幕簾,遮蓋住了玻璃窗,手術室內一下子暗了下來,蘇亦聽見一聲:
啪嗒!
巨大的手術燈亮起來,像被無數個浴霸懟著眼睛照,蘇亦瞇起眼,幾乎想流淚。
“現在開始麻醉。”耳邊響起林娜醫生的聲音。
全身麻醉,氣管插管。
蘇亦感覺到難受,一種習以為常的難受,他從小到大插管的次數可不少,幾乎可以說是成為了他生活的一種日常,可怕的日常。
細細的管子從嘴插入,經過他的咽部、喉部、聲門,最后插到主支氣管里。
蘇亦閉上眼睛,安靜地忍受,他知道這是插氣管,還有一個經食管超聲心動圖監測。
此時他的嘴被迫張開,上下排牙齒都被醫用工具阻攔著,無法自我閉合,細小的探頭塞進嘴里,經過口腔咽喉部,插進食管,放在食管的中段,保持住。這種超聲監測心臟成圖更清晰,能夠幫助醫生排除肺臟氣體對檢查心臟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