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放慢了腳步,他故意慢慢地走著,希望握著蘇亦的時間可以在這一刻無限拉長,黃昏里他們走過的路都投下兩條并行的長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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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綠色的鐵門緊閉,蘇亦抬頭看著門牌匾,他認識這里,是校樂團的練習室。
他們學校每周升旗儀式放的國歌并不是廣播,是校樂團的同學在操場奏樂,每周四周五是樂團同學固定練習的日子,蘇亦有時放學會聽見這里傳來奏樂響聲。
今天周五,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里連門都沒開,一個同學都沒來練習。
蘇亦感到有些奇怪,當然他怎麼也想不到,是白夜為了約他一早就把樂團的同學都清空了。
“進來吧。”
白夜拿出事先找樂團團長拿來的鑰匙,開門——
蘇亦還是第一次來這里,一進門聞到一股安心的木香味。
窗外的斜陽照進來,原木色的地板在光中暈出金黃的顏色,大鼓小鼓整齊地擺放在前列,各類金屬制的管弦樂器折射出熠熠的光亮。
屋子的中央,矗立著一臺很漂亮的白色三角鋼琴。
雪白的琴身倒映著黃昏,陽光像一瓶潑出的橘子汽水,在琴鍵上流動,夢幻得仿佛童話一樣。
蘇亦的眼睛亮了一瞬。
白夜察覺到他的微表情,心里有些幾分得意,他輕聲問:
“有興趣去彈彈嗎?”
蘇亦走上前,繞著鋼琴看了一圈:“這是樂團的琴?”
這麼好的三角鋼琴起碼十來萬,看起來還很新,蘇亦有些好奇:
“學校會給樂團提供這麼好的樂器?”
白夜漫不經心地回答:“有個杰出校友,前段時間捐的。
”
——他攛掇他的企業家老爸剛捐的。
咯噠。
白夜關上門,順便上了個鎖,防止其他放學的同學來打擾他和蘇亦。
他輕快地朝蘇亦走過去,余光默默地檢查著雙腳走過的地面,看到視野里每一塊原木地板都纖塵不染,锃亮地倒映著夕陽,感到放心而滿意。
樂團練習室本來遠遠沒這麼干凈,好幾處角落堆積著陳年雜物,每次開門進來都會在看到空氣里漂浮的塵埃。
白夜怕灰塵嗆著病弱的蘇亦,找團長借到這間樂團練習室之后,他就特意花時間從里到外打掃過,確保那些臟兮兮的灰塵不會通過空氣鉆進蘇亦的肺里。
“最近…快要校慶了。”
白夜開口說話,清俊的聲音回蕩在室內,夕陽的余暉從窗外滑進來。
蘇亦站在鋼琴旁,瓷白的琴映著窗外天空的晚霞,他安靜地聽著。
“學生會要出節目,我又被抓去拉小提琴了。”白夜笑一笑說,“他們怕我獨奏出丑,我就想找個人合奏,所以想問問……”
白夜頓了一下,朝蘇亦再走近一步。
三角鋼琴旁,晾著一個打開的琴盒,他的那把小提琴正躺在里面曬太陽,弓弦上凝結著橙子似的光暈。
手心微微出汗,白夜看著蘇亦,終于問出口:
“你愿意…跟我一起合奏嗎?”
那語氣虔誠得像在問你愿意嫁給我嗎。
一室安靜。
蘇亦沒有回答他的每一秒,白夜都攥緊了手在緊張,感覺時間太漫長,感覺背部發僵,硬挺得像一把緊繃到快斷裂的弓弦。
三角鋼琴與小提琴靜靜地相伴,蘇亦站在黃昏的余暉里,整個人都變得有些許朦朧。
白夜看見他歪了下頭,像是笑了,輕柔地問:
“為什麼…要找我呢?”
蘇亦感到好奇,按理說,白夜有很多朋友,在學生會里找一個會樂器的搭檔是再方便不過的事,同學里會彈鋼琴的也一抓一大把,為什麼偏偏來找他呢?
白夜沉默了一下,窗外的夕陽在白鋼琴上投下方格狀的影,他說:
“你真不知道?”
蘇亦搖搖頭,烏溜溜的眼睛直望著白夜,眼神里有些懵懂,像森林里一只迷路的小鹿。
白夜立刻感覺心臟被那小鹿角狠狠撞了好幾下,砰、砰、砰,跳得都快跌出胸口,他嘆了一口氣:
因為我在追你呀。
這麼直白的話,他沒法現在就說出來,白夜一雙眼睛在陽光里亮亮的,牢牢盯著蘇亦不放,只輕輕說:
“你早晚會知道的。”
蘇亦聽得更懵懂,白夜已經蹲下身,從地上琴盒里拿出自己的小提琴,琴弓向上,做了一個請求的手勢:
“拜托了,跟我一起合奏吧,可以嗎?”
蘇亦本來也沒想拒絕,他要是真打算拒絕,從一開始就不會跟白夜來這里,倒是白夜三番兩次這麼認真地拜托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好,那我們彈什麼?”蘇亦將手放在鋼琴琴鍵上,隨意試了幾個音:
“有規定要合奏什麼曲目嗎?我有點久沒練了,看看還會不會彈。”
“沒什麼規定,自選曲目,哦,老師說要古典樂,你聽聽這首。”
白夜從手機里放出一首歌,那熟悉的旋律,蘇亦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D大調卡農》。
這首曲子倒也不難,蘇亦坐到琴凳上,指尖放在琴鍵上,順著白夜手機播放的旋律就彈出一段。
舒緩的鋼琴音回蕩在室內,白夜悄悄把手機放到一邊,把小提琴架到肩上,試了試琴弓,來之前他就調好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