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手撥亂箜篌，我聽見美人略帶尖酸刻薄的聲音，「你是新來的伶人？倒是長得貌美，不知道還能承歡多久。」

我不信她不知道我的存在，這樣說怕是想要羞辱我。

我眼皮也不抬地搖頭道，「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孰美孰丑，又豈是一張面皮就能定論的？」

「世上最可怕的，是眼瞧不見的東西，譬如人心。」

尤其是一個不斷利用自己優勢，會示好會低頭人的心。

她知道我在罵她眼孔淺顯，她氣得咬牙，「賤婢。」

我不在意的態度更是讓她惱火，耀武揚威不成反倒被我羞辱了一頓。

她仗著身份和肚子里的孩子一生氣拔了身后侍內腰間佩劍刺向我。

眾人驚呼，慌不擇亂就要擋下。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看準時機用箜篌接下這一劍。

箜篌上的琴弦根根裂斷，打在我的身上，肚子上，手上。

比他們反應更快的是在隔壁談公事的公子胥。

他聽見眾人驚呼聲和驀然驟停的樂聲，心感不妙。

他看到的場面就是我為了自保自斷琴弦，滿身血痕。

11

我的身下更是流出許多血來，染紅我月白色的裙袍。

場面觸目驚心。

我口中喃喃，「孩子，公子……我們的孩子……」

公子胥緊緊把我攬在懷里，渾然不知自己沾滿了鮮血。

腥臭味撲面而來，他眉頭緊蹙，驚慌失色，「來人，來人。」

隨后他冷冷掃了表妹一眼，眼底戾氣乖張，狹眸中迸射出明顯的冰冷暗芒。

等公子胥抱著我入了房，表妹心有余悸，知道自己惹上大事了。

就論公子胥對我不一樣的態度和這般疼愛的行為。

瞬間慌了神，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微微地戰栗著，心里沒了主意。

這時候她旁邊的奴仆有人獻策，「麗姝，奴有一計。」

「麗姝乃公子表妹，和公子不僅有著青梅竹馬之情，還有男女之愛，如今更是身懷六甲。」

「想必公子也不舍得真的懲罰麗姝。」

「若是找個人頂罪，既能消除那女人心中之氣，又能叫公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解決此事，不再追究。」

表妹也懂，但是要拿出什麼人的身份才能讓那個賤女人消氣。

她陰狠地咬咬牙，「我再想想。」

那下人也閉上了嘴，垂眉斂首立于一旁。

我醒來的時候，公子胥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眉目間籠罩著幾分憔悴。

我苦笑連連，失落地把手放在肚子上，「孩子……」

他眼底的心疼之色浮于表面，「我們還年輕，還會有的。」

我眸中凝聚著一絲哀怨，久久不散。

「我累了，公子請回吧。」

我用盡力氣推開他，把自己卷入被褥里，輕微抽搐著。

只聽他嘆了口氣，「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等他走后，我才坐了起來，摸著肚子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就哭了，眼淚真情實意地流落，在這世間，女子難行。

我手上并無籌碼，只有仰仗男人的鼻息寵愛過活，才出此下策。

人不狠站不穩。

幸好我根本就沒有懷孕，假孕的現象被我隱藏得極好，沒有人發現。

我收起臉上的脆弱，提筆寫下一封自薦信，并附上自己對商道的見解。

看著飛鴿飛遠，我才推開門。

12

公子胥原來沒有離開，就坐在不遠處的白玉石桌上。

聽見聲響他朝我看來。

「好些了？」

我黯然神傷，點下頭，「公子事務繁忙，切勿因我耽誤了。」

他眼神一陣動容，沒想到我心懷喪子之痛還惦記著他。

滿腔鐵血化為柔情，在我堅持之下便真正離開了。

由于時間太過于倉促，公子胥還不打算就這樣草率搬進宮殿里。

待它休整一番才愿意住進去。

我等了好一會，才不急不緩朝他的幕僚所在的西院走去。

路上不斷有人朝我問好，我一一回禮。

「允麗姝安好。」

小將軍聲音如玉石滾落，遲遲不見我的回應。

他斗膽抬頭看我，卻怔在原地。

我揚起一抹弧度，「別來無恙，小將軍。」

他嘴唇嚅動，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如今你家業有成，嬌妻在懷，可還記得我？」

他有些詫異我還活著，也有些悔恨，聲音淡進了風里，「歸荑……你還好嗎？」

我沒忍住嗤笑出聲，「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說我好不好？」

「你放心，我不會破壞你現在的生活。」

「那年城破告急，我的將軍早就死在那一年了。」

我只會送你下地獄。

欺騙我，害我流亡失所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若說之前的行為有一半是為了他，那現在，就是為了那些戰死沙場的英魂。

和我府上下幾百人口的性命。

我轉身就要走，小將軍急急撰住我的衣角，「抱歉……」

聽著他的懺悔，我不為所動。

他說很多，我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盤算著公子胥什麼時候回來找我。

「將軍好興致。」身后公子胥冷冷的聲音響起，伸出有力的手握住那只捏著我袖口的鐵鉗。

一個用力便將我收入懷里。

在公子胥陰冷的目光下， 小將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公子誤會了。

」

公子胥似諷非諷，譏笑他， 「是我誤會還是你誤會？」

13

將軍沉默不語，有些心虛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