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清》第4章

公主叫來的御醫一波又一波給他吊著命,整整十日后,他才自重傷中醒來。

顧時歲從前好歹也是國之棟梁,甫一新婚便遭此大辱,圣上那邊也心覺過意不去,狠狠訓誡了公主,并罰了她三個月禁足。

就這樣,這對曾經的癡情人誰都沒有討著好。

顧時歲昏迷的時候,公主憂心,通夜照看他。

可等顧時歲醒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地上請公主休夫。

長公主幾乎將她的公主府砸了個遍,兩人鬧得難堪。

顧時歲索性離家出走,日日流連在外。

他年少登科,位極人臣,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和鉆營之道。

只是他去拜訪從前的故交好友,想要托他們之力為自己求得一線入仕之機。

可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幫顧時歲就是在和公主對著干。

公主要馴服這位傲骨錚錚的前宰輔,無人愿意成為他們之間斗爭的犧牲品。

人過得不好,就容易思念故人。

這些天,我出門在外總能察覺到有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回過頭時,偶爾能見著顧時歲站立在遠處的身影。

父親每每見了,不免又要贊上幾句我機警。

他說顧時歲身為長公主的情郎,拂了她的心意都被磋磨得這般慘淡,更何況我等?

我面上敷衍笑著,心頭盤算著手頭幾間鋪子近來的收成,打算過陣子便叫人從淮北再進些新貨來。

上一世,我將心從顧時歲那收回后。

便專心打理起家宅來,顧家的田產商鋪在我手中經營得蒸蒸日上。

如今我回來,解決掉與顧時歲的婚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問母親要了家中的田產鋪子練手。

母親起先對我多有懷疑,只將城東虧著的那幾間成衣鋪給了我。

卻不料不過半個季度,那鋪子便讓我盤活了,有了上一世的經驗,這半年來,鋪子在我手中收益翻了數十倍。

之后我更是拿著這些收益,規避了城西眼下炒得正火熱可日后會被朝廷征用的幾處田產。

轉頭在城外買下了百畝良田。

等秋收的時候,孟家的財庫一下子充盈起來,這些天來,不只是祖母和母親,就連向來苛刻的父親都對我贊不絕口。

只是我要得遠不止這些,我仍舊記得上一世那場要了顧時歲性命的流民之亂。

看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大云朝內中早已暗流洶涌。

幾番思慮之下,我用最新一季的分紅購置了千件入冬的棉衣,尋了個合適時機,將它們送去了將要戍邊的謝小將軍謝云池營中。

前世他便是海內有名的忠臣良將,可惜在與犬戎入冬后的交戰中,因為士兵們的物資被克扣而大片染病,本該毫無懸念的碾壓之局硬生生被拖得敗北。

后來謝云池還朝,被朝中文臣接連彈劾,最終獲了死罪。

再后來國家動蕩,圣上欲派人平亂,卻發現除了已死的謝云池,滿朝文武竟無一人可堪大任。

這麼大個云朝,就這樣被犬戎長驅直入,踏破山河,可悲可嘆。

將棉衣送去將營地的時候,我向謝云池承諾,入冬后軍隊的補給,我亦會出一份力。

謝云池贊我大義,親自牽馬將我送回城中。

分別時,他與我擊掌為誓,若我遇到危機,只管去謝家軍中尋他幫忙。

此后,我更加努力地賺錢,開始從私庫中取錢去做營生,將得來的收益全數送往邊線。

我想,上天既然讓我重生,總還是想讓我為這個國家的百姓做點什麼吧。

6

再見到顧時歲,是在一個雨天。

我去書局購書,路上發現自己買下的典籍漏拿了幾本,隨身婢女回頭去取了,一時間,就剩下我一人在原地。

轉過身,我便看見了顧時歲。

他看起來過得越發不好了。

從前他雖不刻意追逐外表,可也向來將自己收拾得妥當。

如今他一身單薄素袍沾滿泥濘,失魂落魄走在雨中,再見不出當初那豐神俊朗翩翩君子的模樣。

觀他來時路,是從前世他最為堅定的擁躉者府中走出。

那人算得上是顧時歲的師弟,一生最為崇拜的人便是顧時歲。

因此他也分外瞧不上我,那人曾經數次于家宴上公開放言,說他這師兄哪都是天下第一頂頂好,唯獨娶了名俗婦在家執掌中饋,毀了他一世英名。

而今他天下第一頂頂好的師兄尚了公主,娶了這京中最為尊貴的女子。

他卻連在師兄落魄之時伸手拉他一把也不敢。

眼見著顧時歲朝著我這邊越來越近,我忙壓低了傘檐,裝作沒看見他這人,低頭匆匆行過。

然而就在與他擦肩之時,他忽然出聲叫住了我。

「連你……也要避著我麼?」他笑著,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

我回過身神色怪異看向他:「駙馬大人這話奇了怪了,男女授受不親,臣女避嫌又如何不可?」

乍見我回頭,顧時歲神色恍惚兩分,他似是病了,那張蒼白的臉頰上泛著的異樣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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