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香如故》第4章

「這樣的滋味我明白。」

我沒有哭過。

至少從記事起,我沒有哭過,哪怕爹、大夫人、沈成云再怎麼欺負我,我把眼睛忍得通紅,也不肯真正哭出來。

但這一刻,一顆燙人的眼淚,大滴地從我眼睛里砸了出來,落到泥土上,仿佛要燒穿一個洞。

太子把手緩緩地放到我的頭上,姿勢像在安慰一個小女孩。

然后他把我抱了起來,朝房間內走去。

那是夜風微涼的夜晚,紗帳被窗外的風吹起,映出床上的人影。

他用手撫摸我的下巴,指尖微涼,像是某種質地柔軟的玉。

「好尖的小臉兒。」他輕聲道。

我臉熱得仿佛火燒,巨大的緊張讓我嘴上開始胡言亂語:「算命先生說,像狐貍精。」

太子笑了。

「哪有這樣的狐貍精。」

我順著他的話打量自己——僵直地坐在床上,拘謹得幾乎要發抖。

確實,沒有一點兒狐貍精該有的妖嬈樣子。

太子笑著把住我的手,帶我勾開他的寢衣帶子。

綿長的呼吸變得急促,視線變得模糊,那一根燃燒的紅燭在我面前暈染成一片,我看著滿目的紅色,欣慰地想——真好,這樣是不是也算入了洞房?

他抱著我,胸口貼緊我的背脊。

「若若……」

「我不會負你。」

第二日,我被宣布成為太子側妃。

 

05.

沈成云恨我恨得心頭滴血。

但是她拿我沒有辦法。

因為我站在她的房間內,平靜地看著她。

「姐姐,我知道你很想殺了我。」

「但你應該也知道,我現在有足夠的本事,拖著你一起死。」

沈成云胸口起伏良久,惱怒地一揮手:「滾。」

口頭強硬,但她實則已經落敗了。

想來,我和太子,實在是有一段很好的日子。

他看書,我習字,他出謎,我猜題,書房是我們兩個最快樂的地方,有很多時刻,我真的覺得……

我們是夫妻。

太子有很長時間沒有去沈成云那里,夜夜宿在我的別院。

事情是突然開始變化的。

那一日,邊境突然起了戰事。

好戰勇武的北羌,開始侵犯我南陳。

我朝重文輕武已經很久了,武將們似乎只要上朝點個卯、下朝喝酒吹牛就夠了,他們的存在幾乎已經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當戰事來臨時,那些不被重視的武將,立刻變得無比重要起來。

如果不是這樣,我幾乎要忘了大夫人的哥哥……是我朝的鎮遠將軍彭梁。

彭將軍在邊境和北羌作戰三月余,丟了兩個城,但好歹勉強守住了形勢,沒有讓北羌的馬蹄直接踏碎都城,這便已經是南陳的意外之喜了。

彭將軍回京述職,老皇帝不敢怠慢,以國禮相待,彭將軍酒后特意問起——

自己那個當太子妃的外甥女,在宮里過得好不好。

太子也在那天的宮宴上。

他回來后,再也沒來過我的院子,而是去了太子妃的房里。

那是沈成云的舅舅,不是我的舅舅。

我看著陰沉得能擰出水來的天空,意識到我的人生,同樣要變天了。

 

06.

沈成云有孕了。

也許算命先生說的沒錯,她是有福相之人,太子在我這里呆了這麼久,沒有任何動靜,去了她那里不過月余,便有了這樣天大的喜事。

我開始稱病,以避開去親自探望沈成云,只叫人送禮物過去。

不是我見不得沈成云過得好,我自始至終只想得到自己的那份,從未妄想過獨占什麼。

只是我知道,以沈成云的性子,她過得好了,是不會放過我的。

我竭盡一切辦法躲著與她相見,終究還是沒能躲過。

沈成云那天吃了安胎藥,就開始嚷著腹痛,嚷了一半便昏了過去。

太子聽到消息后就連忙趕去了她屋里,徹查了一大圈,一個小侍女怯生生地說。

「藥是我煎的……煎的時候沒旁人在,只有側妃來揭開過蓋子,問里面是什麼。」

我被帶到了沈成云的屋里。

才一進屋,兩個身高力狀的嬤嬤便押著我跪下。

我抬頭看著沈成云,她臥在榻上,楚楚可憐地抓著太子的袖子,含淚望向我。

「若若,我一直待你像親妹妹一樣,你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好老氣的臺詞。

好糟糕的演技。

我心里只覺得可笑,一切都是那麼可笑。

我打量著沈成云,她已經在竭盡全力地裝出一副孱弱的樣子,但還是架不住那張有福氣的臉白里透紅。

「姐姐氣色好得很。」我淡淡道,「要不我為姐姐把個脈,就知道姐姐這腹痛是真是假了。」

我起身,要走向沈成云,沈成云睜大了眼睛——

我被狠狠推倒在地,后腦勺磕到了桌角,發出咚的一聲。

我忍著痛楚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

推我的人是太子。

他看著我,眼神復雜,口中的話卻無比冰冷。

「賤人竟敢揣測太子妃。」

我愣住了,這一刻的太子是我完全不認識的樣子,他如此陌生,陌生得叫我心頭發痛。

突然,我恍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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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云的計謀哪怕比現在再拙劣一萬倍,依然可以奏效。

因為真相并不重要,只有太子的態度是重要的。

對于太子來說,妻妾的爭斗只是小事,他必須抓緊的是沈成云,或者說沈成云的舅舅彭將軍的支持,否則的話,這個太子的位置,他不一定坐得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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