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香如故》第6章

」我說,「箭上有毒,我沒有解藥,這幾味草藥可以壓制幾個時辰,但你要盡快去找解藥。」

「你可以問我的。」他看著我敷藥,突然道。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你可以問我是誰。」

我敷好了藥,從裙子上撕下一個布條,把傷口包起來。

「沒這個必要。」我平靜地說,「我知道你是誰。」

他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我的紗布包偏了。

「我是誰?」

「北羌皇子,叫狄什麼來著,我聽人說過名字,但沒記住。」

我不慌不忙地把紗布的位置調整好。

「他們說你是斥候之王,你哥哥在正面戰場,你就深入敵軍內部。」

終于包扎好了,我長出一口氣。

「潛入京都還被軍營追殺,應該是你吧。」

黑衣的男人躺在床上沒動,他看著我,眼睛比南陳人深邃很多,像兩潭夜色下的湖。

「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要救我?」他聲音有些啞,「不該把我交給軍營嗎。」

「那你會在我出聲之前扭斷我的脖子。」我非常篤定地說。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而且我是醫者,我看到人傷了病了,第一反應就是救。」

所以沈成云何必拿安胎藥污蔑我呢……藥是救人的,從來不是毒人的。

「我給你敷的藥只能管幾個時辰,你盡快去找解藥吧。」

院子里,月光下,我看著男人飛身上了屋脊,他回過頭來,最后一次看向我。

「寒。」

「什麼?」

「狄寒,我的名字。」

他沖我笑了笑。

「下次見面的時候,可別再忘了。」

我也笑了,雖然知道不會有下次見面的機會,但我還是招了招手。

「記住了。」

 

08.

北羌和南陳作戰的第二年里,發生了許多事情。

那卷命書是在皇室宗祠中被發現的,被雪水泡過,已經殘損。

內宮的夫子們花了許久,最終只復原出來了只言片語。

第一條,隆豐二十八年,太子楚寧禾在和寧王的爭儲中勝出,并除掉了寧王,順利繼位。

這一條就惹得貴妃和皇上都不高興。

貴妃不高興的地方在于寧王是她的兒子。

皇上不高興的地方在于……

今年就是隆豐二十八年,按這命書上寫的,他是活不過今年了。

大家嘴上都說這命書的來歷尚且未知,上面的東西不能當真。

但心里又都含混,這命書雖然破破爛爛,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起來確實不像凡物。

最當真的人是寧王,他一直覬覦著太子之位,并且確實憂心一旦楚寧禾繼位就會殺掉自己,命書像一個提醒,加劇了他的心病。

于是在一個無星無月之夜,寧王反了。

他帶著家丁,仿照宣武門之變,前來刺殺太子。

最先發現不對的人是我。

那是我被接回太子府的第二天,沈成云已經生了,是個兒子。

我再也威脅不到她的地位,甚至接我回府的提議,是她對太子開口的。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老鼠被放養在外面,貓實在太寂寞了。

只有把它的尾巴按在自己的爪子里,看它絕望地垂死掙扎,空虛的貓才能為自己的生活找到樂趣。

我從那頂軟轎上下來,沈成云抱著孩子,和太子并肩站在門口等著我,她興致很高,笑意吟吟地打量著我。

太子的神色很平靜,他的眼角依然帶著那個天生的彎弧,然而我卻再也不會覺得他在沖我笑了。

「妹妹氣色比我想得要好呢……」

沈成云說。

我知道,她又在想新的法子折磨我了,就像小時候她故意在我擦地時把水桶弄翻,讓滿桶水在寒冬臘月里澆到我身上一樣。

然而那一刻,我并沒有心思去分辨她的惡意了。

所有的人都是背朝府邸站著的,只有我是正面迎著府門,因此只有我看到了——屋脊之上,一個弓弩手彎弓搭弦。

「小心!!!」

電光火石之間,我撲了出去,沈成云和太子一起被我帶倒,沈成云手里的孩子差一點摔到地上,嚇得大哭起來。

一支鋒利的箭擦著我的身體掠過,釘在石板路上。

「有刺客!!!」

東宮的家將們在頃刻間涌出,太子鐵青的臉色望著那支箭,大柳營。

那是貴妃的娘家。

鐵蹄聲響起,大柳營的兵馬也已經到了,為首的正是寧王。

兩邊人馬對上,金戈之聲四起,轉瞬之間,一派寧靜的東宮后門已是血肉橫飛。

「先護送主子撤離!」

太子被負上馬,馬上還可以再馱一個人。

他低頭看向我,此時我離他最近,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把我拉上馬背。

我伸出手去,那是求生的本能——

他策馬掠過了我,一把抱起我身后的沈成云。

「駕!」

周遭的兵器碰撞聲、慘叫聲仍然在響著,然而我站在那里,耳朵里只有那匹馬的馬蹄聲,他踏著青石板路,漸漸遠去。

 

09.

兩敗俱傷。

太子府的精銳家將幾乎盡數犧牲,然而大柳營也損失慘重,最后只剩下寧王和大柳營的將軍。

當然除他們兩個之外還有最后一個活人,那便是我。

「王爺,這個女的怎麼處置?」將軍問,「留下來威脅太子?」

「你傻麼,太子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就已經說明了她不重要,你覺得能威脅什麼?」

寧王不耐煩地說,他看向我,隨后咧開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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