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亂》第6章

放榜之后,她的名字高高地掛在榜首,成了那年的一甲第一名。

殿試的時候,朝中為了女子能不能做官參政一事吵翻了天,種晚晴卻極為乖覺,自動地向當時的先皇請求去北疆軍隊里面做幕僚,遠離朝堂。

先皇見種晚晴十分知趣,于是破例讓種晚晴做了大虞第一個女官。

她去了北疆沒有多久,姐姐也穿上戎裝去了北疆,給朝廷的折子上更是振振有詞:我與種晚晴雖不認識,但神交已久,她身為女子可以去做謀士,那我也可以繼承我爹的爵位去做將軍。

姐姐獲得批準之后,立刻去了北疆,與種晚晴一見如故,二人合力收服了北疆親近大虞的小部落,借著小部落的勢力和北疆本來的軍隊,把匈奴死死地阻攔在國門外。

如果說種晚晴猶如月光,溫雅至極,姐姐便是那熊熊烈火,燃向東西,所以時人稱她們為「北疆雙璧」。

她為何身受重傷,流落街頭?

又為何在意識恍惚下,把我誤認為姐姐,喊出這句話?

還沒等我想通,迦南被程知星叫來了,身后還跟著隨車的草原巫醫。

迦南一見榻上的人,立刻愣住了:「種大人?種大人為何在此?」

迦南作為北疆小部落的王,常年和北疆軍隊打交道,這話直接錘實了榻上的人確實是種晚晴本人,并非是相貌相似的其他人。

只是……迦南,你問我,我問誰去。

我也想知道種晚晴為什麼會在這里。

我捂住額頭,頭痛不已,只覺得真相呼之欲出,又隱隱約約地隔著一層朦朧的水霧。

「先救人吧。」迦南見我不說話,只得先關注起榻上的種晚晴。

巫醫檢查完畢,給種晚晴做了個初步的包扎,然后和迦南耳語兩句就退下熬藥去了。

我連忙問迦南情況如何,迦南皺著眉頭,低聲地沖我說:「情況很不好,種大人的腿還好說,時日不長,尚能接上,但是她的左眼,是被人用銳器硬生生地挖出來的……」

我默然,想起種晚晴成為大虞第一個女官,騎馬戴花游街的那天。

幾乎整個帝都的女子都踏出家門圍觀她,我也沒有例外。

少女薄春衫,騎馬倚斜橋。

旭日照花簪,滿樓紅袖招。

那年春榜,誰沒有崇拜過她?誰沒有艷羨過她?誰沒有在她的風采下傾倒過?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我定了定神,摸了摸種晚晴的額頭,滾燙一片,正想找個盆打水給她降溫,程知星跑過來,塞了個花花綠綠的東西進她嘴里,又喂了她不少熱水。

見我望著他,程知星聳聳肩:「特效退燒藥,最后一片了,之前也給你吃過。」

他總能拿出奇奇怪怪又十分有用的小玩意兒,我和迦南已經見怪不怪了。

巫醫熬好了藥,用幾塊木板正好了種晚晴的腿,然后告知我們輪流好好地照顧好她。

或許程知星的退燒藥真的有作用,種晚晴雖然沒有醒,但也沒有繼續燒下去。

迦南把我替換下來,親自守著種晚晴,我這才匆匆地用了幾塊點心,倚在客棧的二樓欄桿上,心里有些情緒,重重地往下墜。

前路茫茫啊……

身后有細微的響動,程知星一反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樣子,微微地抿起唇角,主動地開口問我:「累嗎?」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就被他懟到了我唇邊,程知星舉著它:「嘗嘗看。」

我輕輕地咬了一口,然后眼神一亮。

好甜!好香!

香醇濃厚的夾雜著絲絲的甜香,盈溢在我的唇齒之間。

帝都最好的糖果鋪子都沒有這樣的美味。

「此為何物?」意識到自己這樣張嘴就吃,似是有點兒失禮,我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捂住嘴,遮蓋住了吞咽的動作,開口問程知星。

「巧克力。」程知星笑意盈盈地說,「我的家鄉距離大虞很是遙遠,那邊的女孩子,在傷心失落的時候會吃這個。」

他把這塊黑乎乎的、糖用銀色的紙包好,塞到了我的手里,「別擔心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突然抬頭,直直地盯著他,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關的問題:「你……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迦南曾經跟我說過,程知星并不是丁零部落的人,而是在他們那里暫時做客游玩。

我一開始也以為程知星是來大虞帝都領略風土人情的,但是后來逐漸發現了不對。

他拿出來的東西,無論是高爆炸彈,還是立竿見影的退燒藥,抑或是這塊口感綿密的巧克力,不說是稀世奇珍吧,也大差不差。 

大虞最繁華的帝都、最厲害的師傅,都做不出這些東西,程知星的家鄉絕對不一般。

既然他的家鄉比大虞發達那麼多,為何他非要跟著我呢?

程知星俊俏的臉上一紅,語無倫次,低聲地沖我說道:「我,我,那個,詩經第一句……」

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跑了,仿佛背后有惡鬼在追。

我垂下眼簾。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雖不算才女,但也沒有蠢到連詩經第一句都記不住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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