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殺》第5章

他不知道他一時的手軟,差點讓我們的復仇失了先機。

撐著傘,站在巨大的榕樹下,我失望地搖了搖頭:

「青梅,去知府老爺那里傳句話,我湛兒年少,不曾經事,手段上到底青澀了些。

「既讓我亡夫不得安寧,我該讓她們嘗嘗苦頭的。」

青梅領命而去,等待那對母女的,便是十八般酷刑的萬劫不復。

而我衣袖里的護心鏡,被我把玩過后,便扔上路邊湍急的大河里,瞬間便沒了蹤跡。

護心鏡早被我從棺材里拿了出來。

我從來,就是要她們死的。

潑臟水又如何?

重活一世,對待那血海深仇的賤人,莫非還要講道義?

只不過,我那寄予厚望的兒子,終究讓我失望了。

10

廊下風涼,容湛回來的時候裹著一身寒意。

眼底稚嫩的光芒盡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被風雨打過后的頹廢和滄桑。

他對我有愧,不敢與我直視,只溫聲道:

「母親,天氣涼了,你不該在廊下吹冷風的。」

我淡淡一笑,瞥了一眼他緊攥的拳頭,順手理了理他的衣襟:

「那對賊人不肯認罪,才讓我兒愁眉不展?」

他定定看著我,眼中情緒翻涌,囁嚅半天,還是垂眸低聲道:

「兒子無用。」

我手一頓,直視他冷聲回道:

「你怎會無用,你有用得很!

「便是你父親對我的背叛皆擺在了你的眼前,你也敢自作主張將我瞞得那樣緊。

「便是那對母女落到了你的手上,你也要背刺我,給那小賤人網開一面!」

他詫異抬眸,皆是震驚:

「我沒有!我不會!

「母親,你怎知……」

「我怎知?能落到你手上的東西,你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我若如你一般菩薩心腸又蠢笨至極,你我母子二人便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了。

失望至極,我便側過身去,冷臉問道:

「我且問你,你落水是不是齊景推的?」

他猶豫半晌,才弱弱低頭應了「是」。

「外祖給你的玉,你也給他保管了,對不對?」

他又點了點頭。

我咬著牙,鉚足勁兒狠狠兩耳光,打得他偏過頭去,不敢與我對視。

「你可知,你祖父拿性命換來的玉,被他拿去給他的兒子求得了大好前程啊。

「若非你祖父為太師擋過刀,何至于早早撒手人寰,扔下你我母子二人,淪為旁人下飯之菜。

「你輕賤的不止是你外祖的愛你的心,也輕賤了他拿命為你換來的前程與安寧。」

11

我仇恨翻涌,忍著痛心與不舍,狠狠道:

「便是你都見到了那女子,知曉他們將我們母子算計成了何種模樣,你還是舍不得動手。甚至念著手足之情,不忍心重罰。是也不是!」

他無可辯駁,我冷笑著看向他:

「你可知,那女子名叫齊念葉?」

容湛滿目驚恐,面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念葉啊,齊景念念不忘的,只有她母親葉云啊。

「在你轉身而去時,她便褪下耳墜,要讓她京城里的兄長將我們母子碎尸萬段。」

書信扔在他面前,他才在那惡毒言語中,窺得全貌。頓時大驚失色,惶恐萬分。

「容湛,你的善良,你柔軟的耳根子,早晚會要了我們母子的命!」

容湛踉蹌一步,瘦削的身子宛若落葉,風吹便倒。

我用力閉了閉眼,痛定思痛后下定了決心:

「你自小聰慧,被你外祖當成少東家培養。可后來,你父親縱你慣你,口口聲聲為你好,生生養壞了。那只被他從崖頂扔下的鷹,已振翅九天,滿眼殺機,只等恰當的時機將你我嚼碎果腹。

可被護在羽翼下的你,便是遞上你嘴里的活物,你竟都下不了口。

「知你性子綿軟,總想著與人為善。可我容家唯有我們孤兒寡母了,若無手段與心性,莫說外面的產業,便是你我的性命,恐也難以護住了。

「若你當真立不起來,母親便也不指望你什麼了。」

在他囁嚅著說不出話時,我便將小庫房的鑰匙放在了茶桌上:

「外祖留下的產業,便是一半,也足夠你幾世衣食無憂。母子一場,給你衣食無憂,許你往后安寧,便盡到了我的責任。今日起,母親便與你分道揚鑣,自求公道了。」

直到這時,我的決絕與不留情面,才讓他恍然大悟,那對母子,以及小廝的口供,和昨夜的當場捉贓,皆是我對他的考驗。

他明知真相如何,清楚我如何被人玩弄股掌,欺騙多年。

可他對謀算了我們母子性命與家業的仇敵,依然優柔寡斷,滿腹柔腸。

容湛神情顫動,愣愣地看著我,一臉血色退為灰敗,直直跪在了我身前,低頭認錯了:

「母親,我錯了。

「兒子不該婦人之仁,讓母親失望了。」

我沒有聽,扔下他熏染衣物的香草,轉身入了房間:

「錯了,便讓我看到你悔改的誠意。」

12

那包熏香可是他好父親「求」來的。

捧著熏香作生辰禮,他摟著容湛一身慈愛:

「湛兒讀書辛苦,夙興夜寐尤其勞神。

「你母親雖嚴苛了些,但也是為了你好。

「為父生意上幫不上忙,功課上也使不出力,便花了好大代價,為我兒求來安神熏香。

「用其熏過的衣物,日日穿在身上,也有安神之效。

「為父能為你做的,也只有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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