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殺》第6章

彼時的我捧著暖爐,站在一側目光含笑,看著他們父子和睦,猶如至交好友,頗為熨帖。

可不曾想過,那熏香里卻是帶著毒的。

前世容湛死后,我日日抱著他的衣物睹物思人,便沾染了毒氣,才吐血而亡。

容湛不是蠢貨,我扔給了他,他便知曉去查。

問過藥鋪掌柜后,他仍不相信,沖去柴房,將折斷手腳,皮開肉綻的小廝施以重刑,逼出了慘無人道的真相。

虎毒不食子,可齊景卻對我們唯一的兒子下了無數次手。

容湛同情旁人沒有獨屬于自己的父親,可他尚且不如旁人呢。

前世他因耳根子軟,對我生疑,毀了自己,也讓我五臟俱焚,痛到崩潰。

今生報仇雪恨勢在必行,可扶不起立不住的阿斗,我也不會勉強自己以他為命。

捧著暖手,我站在漆黑的夜里。

容湛帶著一身決絕,來了我的身后,撲通一聲,直直跪了下去:

「母親,我知錯了。

「從前是我愚蠢,與母親離心。如今我才知曉,當真可笑至極。求母親再給湛兒一次機會!」

我慢慢轉過身去,定定看著他半晌,在他通紅要雙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悔意,才開口道:

「別怪母親心狠。

「我為女子,行事太多不方便。你若心性不夠,左右搖擺不定,早晚會毀了自己。」

前世若非他心腸柔弱,不聽勸阻,偏要從匪徒窩里救那做誘餌的弱女子,也不至于死無全尸,連累周堯被斷右手,青梅亦被一劍洞穿。

「母親盼著你,與你祖父一般,有柔腸也有手段,可撐起容家產業,也能撐住我們母子支離破碎的人生。

最重要的是,不能淪為別人刀下亡魂。

容湛萬分堅毅抬起頭來,在我的直視里,自衣袖里掏出了他父親嘴里的那枚東珠,攤在掌心,眸光一沉:

「兒子定不會再讓母親失望。」

我終于舒了口氣,捻起圓潤的珠子,對月觀賞,喃喃道:

「我們母子,當好好的才是。

「只這東西,不該在你手上。」

13

我們母子并行,去了牢獄,要會會那對手段了得的母女。

葉云滿身血痕,潰爛的掌心引起高熱,滿面通紅,氣若游絲,被她女兒攬在懷里看顧。

躲在帶著厚厚紗幔的帷帽后面,我朝身后的容湛點了點頭。

他便勾了勾唇角,滿眼嫌惡地瞥了地上母女一眼,冷聲道:

「既是犯人,就該分開審問。

「這關在一起,若是串了供,該如何是好。」

收了容湛銀錠子的獄卒,如何不知我容家在寧城的地位。

便是知府大老爺,也對我一介商戶女客客氣氣的,他們又如何敢輕易怠慢。

揮了揮手,便沖上去幾個小卒子,不顧那對母女的拉扯哀號,生生將那齊念葉拖走了。

身后再無旁人,我才在葉云淬毒的雙眸里,卸下帽子,陰惻惻俯視著她的狼狽,笑道:

「怎麼樣?他完完全全屬于你了,開心嗎?」

她多愛齊景嗎?

不見得。

若當真愛齊景,又如何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只她嫉妒心作祟,便是不愛也要占有,讓齊景淪為他母子的馬前卒。

葉云從我冰冷的眼底里,看懂了我的算計。

神情破碎,不裝嬌弱,兇狠地往我身上撲。

卻被我冷冷一腳,直踹胸口:

「我兒斷你骨頭,便是讓你無力還擊的。

否則,你以為我與你單獨見面,是巴巴來送死的嗎?」

她捂著如被震碎臟腑的胸腹,痛到一張明媚的臉皺成了一團:

「賤人!你個賤人!

「早知如此,我就該買通穩婆,在你生產之時將你生生拖死。」

碾著她那只受傷的手,迎著她吃痛的驚呼與咒罵,我好不痛快,卻不忘趁機將掌心的東珠狠狠塞上了她嘴里:

「貪得無厭,我便再送你一件?」

捂住那張屢屢對我吐信子的嘴,逼著她硬生生咽下東珠時,我才又道:

「在我產后讓齊景給我喂了絕子藥的,是你吧。

「讓他騙我入廟祈福,卻差點死于暴雪的,也是你吧。

「想我死無葬身之地,白白占我家業,你配嗎?」

她掙扎,她踢打,她咒罵。

她甚至在掐我胳膊時生生折斷了自己的指甲。

鮮紅的血,沾染上了我的衣裙。

便讓我想起前世里,容湛染滿污血的殘破身軀。

恨意涌起,我的手不由自主攀向了她白嫩細長的脖子。

虎口收緊,她像條瀕死的魚,掙扎得越發用力。

再用力,再用力……

「母親!」

我回過神來。

望著容湛滿是擔憂的神色,我慢慢松開了手:

「我……」

「母親累了,我們該回了。」

看了眼身后伏在地上大咳不止的女人,我突然全身卸力,將手緩緩放在容湛伸來的手臂上,才勉強站起了身子。

「母親,還有我。」

我含淚應道:「是呢,這輩子你不一樣了,我還有你。」

臨出牢門時,微一側目,便見那失了容湛庇護的齊念葉,已被五花大綁,面臨著和她母親一樣的逼供刑法。

她盈著一汪淚水,咬著唇,柔弱無助地看向與她一般大的容湛。

企圖拿她蒲柳之姿的柔弱,換得我兒的憐憫。

可她不曉得,小廝被斷了一指才指出,這可憐的人兒,心腸歹毒得很。

14

她早與葉云謀劃好了,待她們離開寧城之后,便要我在無可辯駁的流言蜚語中脫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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