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閨錄福妗》第2章

連我也不由感嘆,這趙氏真是有兩下子,扮豬吃老虎,難怪能把我爹那厲害的平妻斗倒。

我這耗子油一樣的老父親,在朝堂上比帳中膏還滑,碰上趙氏可算是栽著了。

趙氏好涵養,即便方才有些不豫,也依舊在貴婦間客套寒暄。

我可不行,我生來便帶著一股子倔強清剛,總是不肯低頭的。

眼見心里起了煩悶,只用了半席便告了辭。

直在馬車上,還氣怒難消。

想起大姐姐的事,我便如喉嚨里哽著一塊石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跟在馬車邊的蕭錦侯,輕慢的嘲笑聲響起:「側妃何須如此疾言厲色,你大姐姐之事已然滿城風雨,宋家的女子個個奇葩,你們既做得,旁人如何說不得。」

我深吸一口氣,揚聲叫停了馬車。

掀簾步出,蕭錦侯微有詫異,也勒馬停下。

我站于箱門之前,與騎馬的蕭錦侯幾乎等高。

風和街邊的閑言碎語輕拂上我的衣袂,那拉扯,似在訴說著無聲的規勸。

而我依舊揚手,向著那張俊臉劈面而摑。

他被打得微偏了臉頰,用舌頭從口腔內頂了頂被打的面頰,轉過臉,向來懶散的樣子褪去,一雙黑眸風雨欲來。

他并未問我為什麼打他。

但我傲慢地揚起下巴,回答了他這個問題:「我想打你,便打你。蕭公子,你這根嚼人是非的舌頭,還是留著伺候王爺的好,男妾,還是守著點男妾的本分。」

4

老王爺最近病得愈發弱了,然府中位分最高的兩個人鬧成這樣,大管家再得力,也是說不得的管不了的。

無法,他只能撐著身子起來,處理我們鬧出來的爛攤子。

我錚錚立于堂前,蕭錦侯站得比我還直。

老王爺看看我倆,無奈輕嗤:「要不你二人能動起手,敢情都是一樣的犟種。」

我們瞥了對方一眼,哼一聲,各自扭過頭。

老王爺看向我,語氣里有不可忽視的威嚴:「福妗,你答應過我的。」

我道:「是。」

「那為何又做不到?」

「即便王爺寵愛蕭公子,才以家相托,福妗也是外頭人眼里您唯一的妃子,我要守的是側妃的體面,是王府的體面,不是蕭公子的體面。」

我直挺挺跪下望著王爺的眼睛:「王爺若覺得妾身狷介,妾身任憑責罰,但下次再有此事,福妗依舊不會改。」

我目光清定,錚然不屈,老王爺看我半晌,隱有贊嘆之色,對蕭錦侯道:「錦侯,你當街嘲弄側妃姊妹,確實不像樣子,以后收斂著些。」

蕭錦侯撇開頭,老王爺招招手,他走過去俯身,老王爺摸摸他的頭:「那不過是些女人的事情,大老爺們兒家,還跟小丫頭置氣,你害不害臊,也真是有出息。」

蕭錦侯這才撇撇嘴,大大咧咧地坐到老王爺腿前的腳踏上,如一只慵懶的虎般將頭仰在老王爺的大腿上。

我知道的,蕭錦侯再如何難以馴服,浪蕩不羈,也是不肯跟老王爺鬧的。

所以才多年盛寵不衰。

老王爺散漫地用翠玉煙斗敲了敲他的頭,對大管家道:「托他倆的福,我都六十了,居然還體會了一把當街被人爭風吃醋的感覺。」

大管家抿嘴笑了笑,上來湊趣:「敢問王爺,被人爭搶的感覺窩心嗎?」

老王爺笑著叼住煙斗:「……還不錯。」

5

我知道蕭錦侯不會放過我,他在意的是王爺,從來都看不上我。

而我也盡量避開與他的交集。

這個冬天,注定不安靜。

大姐姐與將軍依舊不睦,出嫁兩個月后,被休回了家。

大姐姐是穿著一雙蘇繡小鞋,在冰天雪地里走回來的,發燒燒得渾身滾燙,昏迷了七個日夜。

我們姊妹都趕回家中。

我在王府統領內宅,已頗有手段,審問了大姐姐的乳嬤嬤,才知道大姐姐喜歡了那個男人已然十余年。

饒記得大姐姐出嫁時,同小五說:「涼玉,嫁給他,是我愿意的。」

現在這幅情景,如何堪說?

小五氣得直掉眼淚,妹妹們也亂作一團扎在這里。

我沉下臉:「四五六七,閉上嘴,別在這里哭。」

這時下人來報說護國將軍來了。

我氣得直直砸碎一個碗盞:「現在來做什麼?!看看大姐姐被他搓磨得死沒死麼?」

下人嚇得跪在地上:「將軍說……將軍說他是來道歉的……外頭人根本攔不住……」

我怒極,回身就要往大郎屋里去拿寶劍。

涼玉抬手抹了一把臉,抓起狐裘搶了出去。

有小五這個沒出閣的閨女親自坐在府門口,裴詔對她是摸不得碰不得,反而被攔下。

我在大姐姐房中守著,娘送來藥湯,看著大姐姐蒼白的面容,也是感嘆:「大姑娘跟元夫人是一樣的,就是認死理,這樣的人,一旦將終身托付錯了,就是毀一輩子啊。」

我默默,情愛于我遙不可及,我理解不了她這份執著。

娘也只是嘆道:「福妗,對大姑娘好一些,若沒有她,你和小五也早活不成了。」

6

天上又下起了雪,裴詔進不來,只能傻愣愣在府門外站著。

小五就像是較上了勁兒,誰來瞪誰。

可有一個人,小五也是攔不住的——那就是蕭錦侯。

蕭錦侯嘴上說奉老王爺之命接我回府,其實我知道,他是來找我不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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