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遊》第4章

「阿蠻就不能這樣,會給身邊人惹麻煩的。」

長廣王卻眼前一亮:「是嗎?我最不怕麻煩了,你不知道,燕州有多無聊。我每日都盼著麻煩找上門來,總算有些事做。阿蠻,和我玩,你可算是找對人了。」

筷子被他輕輕放下,和木桌的顏色合在一起。他起身往外走,預備結賬,卻忽然回頭,如日如月:

「你年紀還小,別怕惹禍啊,我給你撐腰。」

我眼底突然一澀。

不知何時被遺忘的畫面翻飛在眼前。

濕透的泥濘上,我被紫衣少年背著前行,一腳深一腳淺。

夜雨迷蒙,方向莫測。

他抱怨道:「洛陽連地都那麼爛,阿蠻,和我回燕州吧。」

我抱緊他的脖頸,周遭寒冷,只有他身上傳來熱氣,悶聲道:「不去。」

「為什麼不去?」

直到后來許多年,長廣王都未花過那麼久等待一個答案。

伏在他背上的小小郡主,忍著眼淚說:「總有一日,你也會討厭阿蠻的。」

起初因我聰慧喜愛,后來因我癡傻憐愛,日久天長逐漸不耐,逐漸疏遠,最終只剩下厭棄。

御膳房的管事嬤嬤,幼時的手帕交,哪怕是皇爺爺。再等等,皇太孫殿下也會這樣。

洛陽的每個人都是這樣做的。

可我聽見他冷不丁道: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不試試,怎知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呢?

夜里的霧像夢那麼輕。

我輕聲道:「那等到我十七,如果我還是給殿下丟人的話,你來接我吧。

可我到時候不記得你了怎麼辦?你會難過嗎?」

他說:

「我會重新告訴你我的名字,我會一直穿著紫色的衣裳。等你看見我,你只要知道,我這樣好看的人,不是壞人就夠了。

長廣王,不是壞人。

阿蠻記不住,但寫下來了。

8

皇太孫殿下事務繁忙,很少能陪我出來走動,我一個人玩又沒有意思。

但帶上長廣王就不一樣了。

他比我還懂洛陽哪里好玩,不過兩日時間,我連開在最深巷子里的酒都嘗了一口。

長廣王包了一條小船,坐在船上沿著窄長的河渠順水而行,兩岸都是洛陽食鋪和人家。

他沒要船夫,自己撐的船。

夕陽西下,這本該是一個很好的傍晚時分。岸邊卻有人在說書,張口就是阿蠻郡主,我就知道,又在說我的壞話了。他們的嘴巴很碎,總是以我為開頭講洛陽皇室的笑話。

我緊張地踮起腳,捂住了長廣王的耳聯朵。

我不想讓他聽見。

晚煙裊裊,長廣王卻從耳朵到脖頸,刷一下紅了,譬如天邊霞。

只知道回頭愣愣地看我。

誰曉得前頭有個橋墩,他未趕得及調轉船頭,小船咣一下撞上,舟身搖晃,我沒站穩,長廣王拉了我一把,結果他自己倒是掉下水去了。

我急忙俯身,卻有一雙手攀住船沿,長廣王從水中冒出頭來,水從他的發頂淌過眉梢、鼻梁。他抱怨道:「[這水也太難喝了。」

我看著他。

突然笑出聲來了。

他肯定不知道,他頭頂頂了一串,從水中帶上的青青荇草。

小舟晃蕩,不知今夕何タ,唯有久違的快樂。橋上不知誰默然凝視許久,到此刻才喊了一聲:「阿蠻。]

我下意識抬頭。

幾日未見的皇太孫就站在橋上,端方清朗,唯有眼下隱有因政事勞累而生出的疲憊。

他怔然而沉默,究竟有多久,沒見阿蠻笑得那麼開心了。

立即有人將我的小舟支到岸邊,我上了岸,往殿下的方向走去。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和臉:「春寒料峭,手臉冰涼,又沒聽嬤嬤的話,好好穿衣服。」

殿下才轉過身去,長廣王剛從水中上來,一身的水滴滴答答。

他道:

「多謝長廣王陪阿蠻游玩,但阿蠻的裙擺濕透了,她體弱易感風寒,希望不要有下次了。」他低頭對我道,「天色晚了,該回家了。」

上馬車之前,我偷偷回頭看長廣王。

他正擰干袖中的水,卻抬眼朝我笑了一下,我認得他的口型。

是一

十五春夜游見。

9

回去后,我更衣沐浴,又被嬤嬤叫著喝姜湯。

出來準備讓侍女替我絞干頭發的時候,發現皇太孫居然還在,他接過了香爐,替我薰干頭發。

我正在看一本萬物志,看得津津有味。

我問殿下:「燕州在哪里呢?」

他的動作突然一頓:「在一個比洛陽冷很的地方,你不會喜歡那里的。」

我有些苦惱。

「可我要去那里的呀,我和長廣王有婚約的。」

殿下道:「只要你不想嫁,我會巷你向皇祖父回絕此事,你不用遠走他鄉,可以一直在洛陽,就像現在一樣。」

我側過頭,只見皇太孫的指尖穿過我烏黑的頭發。

「那阿蠻怎麼辦呢?」

燭影躍動,殿下垂眸,下頜微微顫抖,他輕聲道:「我管你啊。我管你一輩子。」阿蠻的事,他管一輩子。

管到他白發蒼蒼,阿蠻依舊天真快樂。

一句允諾,誰曉得要讓步多少,失去多少東西。

我把書冊合上,沉默了很久,驟然落淚:「如果阿蠻還是會繼續犯錯,如果阿蠻下次在你受封之時失禁了呢?你還要管阿蠻嗎?你要讓人家笑你一輩子被一個傻子纏著嗎?你可是皇太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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