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念》第2章

」?

另一半,其實是因為——將軍心中無我。

或者說,他心中無任何一人。

和親一事,原不想叫他知曉。

不想他回來得那樣快。

想必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奔回。

我喜不自勝,提裙奔來。

卻是失望了。

知他對我無意是一回事,聽到他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我倚坐在桂花樹邊喝酒,時不時扔了石子到清溪里。

為何還想見他?大概,是不甘吧。

圍坐在酒肆里的百姓,都在議論公主和親一事。

有人義憤填膺:「我大梁公主怎可嫁予呼羯,長門之辱尚未清算,北境十三州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怎能叫他們再辱我們一回?讓我們大梁公主給他們做姬妾?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有人附和:「要我說,就該舉全國之力北上,把他們打回荒漠去!」

有人理智尚存:「戰事勞民傷財,談何容易!況且,呼羯哪里是要一個公主這麼簡單,他們是想斷了姜國的后路,順帶提醒我們莫自不量力,莫站錯隊伍。」

我默然聽著,一盅接一盅地飲酒。

浮云掠過月畔,碎石驚起漣漪。

他收了我的字箋,卻未來赴約。

3

宿醉,頭疼欲裂。

一夜盡是荒唐的夢。

我喚來山禾,同她調笑說,昨日的酒忒烈了,我才喝了幾盅,便醉了,夢里辦了不少荒唐事。

「小禾,你猜怎麼著?我將他按在榻上,狠狠地輕薄了一番……」

山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欲言又止。

我問她,她神色閃爍,不吱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宰輔家二小姐在廳外跪了小半個時辰,問我見是不見。

「她為何來跪我?」

何娉婷一貫不愛搭理我,只因她同我一樣,心悅將軍久矣。

她自認樣貌遠在我之上、才學亦不比我差,不過出身稍不如我,眼看著皇兄公然撮合我二人,宰輔又不愿介入爭取,因此常常扼腕自苦、顧影自憐。

四年前將軍出征平西,我送多遠,何小姐便也送了多遠,最終我們誰也沒落得能和將軍單獨道個別。

兩年前將軍赴北疆駐守,亦是同等場景。

人人皆有追求自己所愛的自由,我并不嫉恨她。

且宰輔關注民生、尊崇賢才,于社稷有大功;天下大亂時,亦是他于世家權勢間周旋游說。皇兄得承大統,一半都是宰輔的功勞。

再者就是,在募集軍資一事上,何小姐出財出力,從不含糊。

所以一些小摩擦,我從不與她計較。

山禾服侍我盥洗、梳妝。

「她不肯說,只一直哭,公主自去瞧瞧吧。」

都說宰輔家的二小姐笑時宜嗔宜喜,哭時梨花帶雨,確是我見猶憐。

「公主大量,寬宥了子崇哥哥罷……」

子崇,這是我從未喊過的表字。

我不喜她這親昵的稱呼,拂袖打斷道:「將軍英明神武,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何事須本宮來寬宥?」

「聽聞子崇哥哥不肯娶公主,陛下昨日大怒,子崇哥哥今日一早便上了靈昭寺,要落發出家——」

我快馬加鞭趕到靈昭寺時,穆平川正跪在方丈身前。

佛聲頌頌,香煙裊裊。

萬千煩惱絲已然落地,烏黑一片。

我大喝了一聲「荒唐」,折了殘葉,飛手打掉了方丈手里燃著正要點戒疤的香。

他抬眸看我,唇角不知為何有些紅腫,還破了。

我突然有些心虛,昨夜我在夢里扣著他的腕,發狠地咬破了他的唇,莫不是……

他眸中清明,聲音清冽:「臣的抉擇,殿下可看清了?」

他竟落發明志。

「北疆,將軍也不顧了嗎?」

堂堂鎮北大將軍,國之棟梁、社稷之望,怎可落發為僧?

穆平川扯了扯唇,道:「陛下并未免我軍職。」

原來如此,所謂出家,只不過是獨獨要斷了我的念想而已。

方丈雙手合十:「施主塵緣未了,了結后,再來尋貧僧罷。」

說完,喃喃念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漸行漸遠,脫塵而去。

出家自是未成,白白剃了頭發。

他寒疾沉疴,最是受不得寒,今年冬天,我想,他需要幾頂厚厚的氈帽,里子用兔毛,外邊用羊毛,中間用透氣防風的皮子才好。

此時此刻,我竟想著給他織帽子。

——真是好生沒有出息。

梵音如縷間,他經過我身邊,神態輕松而自然,仿似一切不過小事一樁。

半山的臺階上,我攔住他。

「將軍昨夜在何處?唇角為何有傷?」

他面不改色:「臣在春風樓飲酒。」

「將軍唇角的傷,是春風樓的姑娘咬破的?」

「臣醉了,記不清了。」

昨夜夢中,紅宵帳紗隨風搖曳,我與他很是繾綣纏綿。

醒來卻是好好地在自己的寢殿。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我……昨夜做了個荒唐的夢,夢里,有將軍。」

他抬眸看我:「殿下既知是荒唐一夢,醒來便當笑而忘之。」

我貼近他,望著他的眼睛。

現下這古井無波的眼睛,昨夜卻是那般的波濤洶涌。

何為真,何為假?

「將軍當真心中只有山河天下,再無其他麼?」

他退后一拜:「殿下此言不妥,心懷天下的是當今陛下,臣不過守北境一隅而已。

「你寧肯出家當和尚,也不愿娶我?」

他微掀唇角,神色淡然:「臣初識殿下,便告訴過殿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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