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念》第13章

如今卻清清楚楚地想起她的模樣。

她還活著嗎?

老天很快告訴了我答案。

救下她后,我才發現她與我曾想象的不大一樣。我不知她亦會武功,不知她心性是那樣的堅韌,更不知她心有萬民,寬闊高遠。

我們一路救人,救下的那兩個孩子,一個跟在我身邊,一個人跟在她身邊。

名字是她取的,一個叫山禾,一個叫永安。

她說這是她此生兩大愿望之一,我問她另一個是什麼,她不說。

大概是報仇雪恨吧。

寒江之上,她問我將來愿不愿娶她。

我委婉拒絕了她。

因為,我無法娶她。

我沒有男人該有的沖動和欲望。

那場寒疾來勢兇猛,大夫說,未來恐無行房事之能。

叔父不甘穆家一脈從此斷了香火,帶我走南闖北、尋醫問藥,看了很多大夫,甚至,還用過烈性的春藥,找過一些妖嬈的舞妓,試圖讓我開蒙。

均是無果。

這樣的殘軀,如何能娶公主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償她所愿。

3

公主是個極為執著的人。

每每送來桂花釀,必是斟酌了許久的藥方;每每送來字箋,一幅小畫,畫著近日趣事。

北疆的風,刺骨的冷。

但攥著字箋,心中卻如陽春三月。

母親曾說,這世上的人啊,越得不到,越是想要。呼羯王是這樣,先帝也是這樣。

但我不是,公主亦不是。

她想要我,卻并非除了情愛其余全然不顧。

得知姜國和呼羯都發了求親婚書時,我極力克制,卻怎麼也穩不住執筆的手。

永安還以為,我是寒疾又犯了。

我知道,她一定會選呼羯,無論她的皇兄如何阻攔,她一定會去。

她心中有我,但一到國家大事、復仇大計之上,她必定會拋我而去。畢竟,七年來,她每一日都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一切的一切,我全然看在眼里。

陛下說,我是唯一能叫她回心轉意的人。

他錯了,我不能。

可笑的是,這也正是我深愛她的地方。

她與我是那樣的不同,又是如此的相似。

若無家國安定,何來兒女情長?

她清楚,我明白, 心照不宣。

但她仍是糾結、不舍的。

桂花樹下, 她飲了一杯又一杯,醉到不省人事。

我抱她上了馬車, 送她回府。

就在那馬車上,她發狠地吻了我。

又吻又咬,又哭又鬧。

她俯身扯我的衣裳, 帶著哭腔道:

「你明明什麼也沒做,卻成了我最大的心魔,你叫我如何狠下心來去嫁予他人、成未竟之事?不若你今日便要了我, 好叫我安心去罷!」

她的舉止生澀、毫無章法,卻叫我如火燎一般。

生平第一次,我有了身體的沖動。

在這樣一個不對的時間。

第二日, 我便上了靈昭寺, 我告訴她, 我不會成為她的絆腳石。

相反, 我會成為她的墊腳石。

我會同她一起, 完成我們浮生的執念。

可在那宮門之外,她卻拋下了我,獨自一人, 入了魔窟。

那個回眸,寫滿了「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也許是急火攻心吧,我沒出息地吐了血。

我眼里的洶涌的情意,她悉數看見。

心事再也藏不住了。

我聽到自己說——

——無妨, 那便不藏了。

此后,縱是天塌地陷、山崩海嘯, 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4

癸酉年春,苦盡酒館開張已一年有余。

我們結交了許多五湖四海之友。

販魚賣蝦的、舞文弄墨的、訪山問水的、參禪向道的、腰纏萬貫的、身無分文的、仕途正盛的, 屢試不第的……

各有各的志趣,各有各的煩憂。

陛下說我們是「小舟從此逝, 江海寄余生」, 說我們甩手而去,從此不問世事。

其實并非如此, 我懂她。

廟堂之高, 浮云迷眼。

世不可避,她只是把自己變成了扎根民間的眼。

只有身在此山之中,才知山路崎嶇與否。

夜半私語時,阿婳問我, 何時對她動的心。

我只擁她入懷, 密密地吻她。

尤記得,那年春寒料峭, 她在院中捧書練劍,山禾問她,為何公主尊貴如斯還要如此辛苦, 比男人還辛苦,她答:

「為國為民之事,何分高低貴賤、男子女子?」

「先賢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吾心向往之,自當踐而行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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