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不似,少年游》第3章

「我就是隨口一說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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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天下刺繡博覽會終究是沒開成,大表姐在回京的路上又染了風寒,病得不輕,我急得中秋也沒在家里過,就搬到了舅舅府上去陪大表姐。

我是獨女,從小把伯父家的兩位哥哥和舅舅家的大表哥大表姐當作至親,大表姐是我唯一的姐姐,所以我們的關系最好。

大表姐只比我大一歲,一向穩重端莊,總是溫溫柔柔的,且還病著,卻不知怎的,她居然像華安郡主她們一樣,喜歡兩眼冒著星星詢問我跟駱王的事,而且每次都表現得比我還要幸福跟激動。幸好她是婉約派的,不然要是像華安郡主那樣總是激動得直蹦,這病更沒法好了。

大表姐總會說:「可以的,你祖父是帝師,外祖是侯爵,伯父和舅舅都是朝廷的肱骨,他不敢欺負你。」

我立即回道:「我姐姐以后是要當皇妃的,誰敢欺負我。」

大表姐總會給我一記腦瓜,然后把我摟進懷里,喃喃自語道:「都一樣的,咱們家能有你這麼個無憂無慮的小傻子,就夠了。」

只是那時我的年紀太輕,沒能理解這句話里所包含的大表姐對我深沉又無私的愛。

 

天氣越來越冷,大表姐的病也越來越重,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我也不會照顧人,什麼忙都幫不上,每天就急得掉眼淚。

幸好文太醫的女兒文素素是與我最為交好的小姐妹之一,我一想到她,立刻寫信求她過府來幫忙照看大表姐。

素素自識字就看醫書,父親又是太醫院的首座,家學淵源,定要比府里的醫女高明。

接到我的信后,素素立即卷了鋪蓋兒趕過來找我。

不得不說,我的朋友就是又高明,又仗義。

在素素事無巨細的悉心看護下,第一場冬雪落下來的時候,大表姐的身體居然有所好轉,每日都能清醒一會兒了,還問我東園的紅梅是不是開了,雪里的紅梅一定很好看。

我摟著素素千恩萬謝,素素卻悄悄搖搖頭:「能熬過這個冬天,才算熬過了這一劫。」

我紅著眼睛出了門,去東園給大表姐折紅梅。

雪霽天晴,我小心翼翼地踩著積雪,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東園走,卻還是不小心踉蹌了一下,幸好被人扶住,卻不是我身后的丫頭。

駱王難得這樣沉默,只是給了我一個寬慰的笑,牽起我的手,讓我跟著他的腳印走。

自從我第一次見到駱王,他好像就從來沒在我的眼前消失過,但今天我才發現,自從大表姐生病,已經有數月沒有見到他了。

我說殿下好像瘦了一些,他卻說我才瘦得厲害,臉都小了一圈兒了。

到了東園,我在紅梅間細細挑選,定要折一枝最生意盎然的帶回去給大表姐看。終于在梅樹的高處尋到一枝滿意的,回頭叫駱王幫我去折,卻看他正望著我出神。

我輕輕喚他,他方回過神來,又看了我半天,才道:「我原覺得你像這雪地里的紅梅一般好看,但我不愿你像紅梅,傲霜斗雪太苦了。」

我呆了一呆,第一次聽他說這樣肺腑里掏出來的傻話,卻不知該說什麼,終于還是甜甜一笑:「你放心,我只愿做那人間富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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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一,大表姐在她過完十六歲生辰的第三天,走完了她短暫的一生。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連最難捱的冬天都熬過去了,卻在這萬物復蘇的初春走向了死亡。

那一天,我第一次明白「回光返照」的含義,臨終前大表姐的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生機,就像初春的陽光一樣溫暖柔和。

大表姐是在舅母的懷里閉眼的,她一直在笑著說:「阿娘,能在你懷里離開,我知足了……之前我總以為自己會死在無人問津的深宮里……我知足了……」

最后的話卻是流著淚對我說的:「然然,姐姐對不住你……沒辦法去守護你的幸福了,真的對不住了……」

喪禮上文素素哭得很慘,帶著無盡的自責和懊悔,我一直抱著她,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大表哥哭,他跪在那里,懷里抱著大表姐的靈位,不動也沒有聲音,就看見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地上砸。

外祖母和舅母已經哭暈了幾次,母親也一直用手帕掩著臉流淚。

相比之下我好像是最平靜的,仿佛我的眼淚已經在大表姐生病的那幾個月里淌完了。

我是真的無用,該出力氣的時候只知道哭,該哭的時候卻呆呆地擠不出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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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姐被葬在了風水宜人的西山。

回城時,駱王悄悄上了我的馬車,所有的家人都沉浸在悲傷中,他擔心我路上無人照拂。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沒什麼力氣說話。

駱王握著我的左手,沉默了半天,開口道:「皇兄說今年春天就給我開府造衙,最早明年就能過禮成婚了。

我知道他指望這句話能帶給我些許安慰甚至欣喜,但是我將頭埋在他的右肩上簌簌滾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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