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睜著眼睛,但意識卻感覺像睡著了。
一段音樂把他叫醒,是之前他在門外聽見的那首英文歌。
溫庭的眼睛動了動,這聲音他有些熟悉。他轉了轉頭,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他聽著音樂聲想起來,這是一段手機鈴聲。這鈴聲他用過的,很喜歡。
他動了動身子,每個骨縫都像拆解之后再組裝一樣,疼得他皺起了眉。溫庭想找到聲音是從哪兒發出來的,但音樂聲卻停了。
過了沒幾秒再次響起來,溫庭隨著聲音拉開了抽屜。
抽屜一拉開他立時愣在原地。
里面一只手機亮著屏幕在響,聲音就是從它這里發出來的。很舊的款式,但手機卻挺新。
溫庭伸出手去,接起了電話。
開口才知道自己的聲音啞成這樣,第一次聲音竟然沒發出來,溫庭清了清嗓,再次回應:“……喂?”
對面是個中年大叔的聲音,渾厚有力:“這是蔣君紅的電話嗎?”
溫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不是,您打錯了。”
“那對不起啊!”對面的大叔道了個歉,就掛了電話。
溫庭無暇顧及他,他的手一直把電話貼在耳邊沒有落下。他的視線落在抽屜里,里面的每樣物品都灼燒著他的視線。
抽屜里有兩盒安全套,一罐潤滑膏。有一個本子和兩只筆,兩根數據線,一只U盤,和一條還沒穿的內褲。
溫庭緩緩伸出手,拿起潤滑膏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是五年前。
他翻開本子,隨手翻到的一頁就是一幅鋼筆畫,畫上是喬然親手布置的婚禮現場,他只畫了一個角,后面的還沒有畫完。
這個房間好像在五年前就靜止了,一切都沒變。
溫庭拿下貼在臉上的手機,抖著指尖解了鎖。壁紙是靳寒柏沉睡的臉,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靳寒柏鼻梁下方有一片小小的陰影,畫面竟然那麼溫柔。
那時候的靳寒柏還很年輕,不管溫庭怎麼把手機放在眼前看,都看不到他眼角的紋路。
那麼年輕的靳寒柏。
那麼熾熱的一顆心。
溫庭干澀的眼睛再次潮濕了起來,他看著這張照片,鼻子發酸。世間最讓人痛心的事情除了生離死別,就是時光雖好,但無論如何退不回去。
人還是那時的人,卻早已經面目全非。
手機里東西很少,連照片都沒有幾張,少數幾張都是拍的靳寒柏。分辨率不怎麼高,畫質不是太清晰,但溫庭依然反反復復看了多遍。
通話記錄也都還有,最多的就是和靳寒柏的通話。
靳寒柏在這里的備注還是“寶貝”。
直白又幼稚的稱呼,卻透著滿滿的甜蜜。
但是讓溫庭意外的是通話記錄竟然沒停留在五年前。去掉那些偶爾打錯電話的生號,竟然在去年有一通和靳寒柏的通話,通話時間有十三分四十二秒。
再往前看還有的,每年都有。
溫庭不太理解,繼續看著手機里的東西。這里太多回憶,只是手機太新,回憶也沒有很多。
溫庭點開短信,直接打開和靳寒柏的發送記錄。
溫庭一直含在眼里的淚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落了下來。
手機主人生前倒是沒怎麼用它和靳寒柏發過短信,五年前的短信只有兩條。
“你在開會嗎?我在樓下等你。”
靳寒柏簡短回復:“好。”
下一條短信是三年前,那是喬然死后的第二年。
靳寒柏發過一條信息,上面只有兩個字:“小喬。”
只有這兩字,沒有后文。溫庭透過那兩個字,仿佛能看見靳寒柏在寫下他們的時候,有多孤獨。
接下來是兩天之后,他又發了一條:“我前天看到個人,他很像你,離近了又不太像。我替你去看過你老師了,他問我你怎麼樣,我說你一切都好。”
溫庭的眼淚有些擋住了視線,他用胳膊抹去。
最后一條短信就在三個月之前,五月十九號凌晨三點五十。
溫庭清楚地記得那天是老靳先生的忌日,靳寒柏喝了酒回來。他問靳寒柏,喬然是個什麼樣的人。
靳寒柏思考了很久很久,只是笑了下。那笑不深,笑里情緒太多,溫庭沒有參透。
后來靳寒柏在樓下坐了一夜。
溫庭看著這條短信,腦海中能夠想象到那個畫面。這個人坐在樓下沙發上,坐得直直的。他腿上蓋著條毯子,閉著眼回憶那幾年他傾心愛過的人。
最后他會回憶到愛人的背叛,親人的離世,以及這段感情的不得善終。
他心里明明該是有恨的。
溫庭始終覺得他心里該是恨的。
但是他卻低下頭,掏出手機向那個早已經失去意義的號碼上發了條短信。
——“五歲生日快樂。平安,健康。繼續做快樂的小王子。”
溫庭用力擦著淚,怎麼也擦不完。衣袖蹭得眼角發紅疼痛,溫庭還在繼續擦。他不能讓眼淚擋住視線。
他反反復復在心里讀著這幾條短信。
“小喬。”
“我看到個人,很像你。”
“五歲生日快樂。”
“平安,健康。”
文字里寄托的思念太重,溫庭最終還是把手機死死按在心口,失聲痛哭。
他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急切地想發出短信卻一直打錯字。